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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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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牛、虎皆畫毛,惟馬不畫。余嘗以問畫工,工言:「馬毛細,不可畫。」餘難之曰:「鼠毛更細,何故卻畫?」工不能對。大凡畫馬,其大不過盈尺,此乃以大為小,所以毛細而不可畫;鼠乃如其大,自當畫毛。然牛、虎亦是以大為小,理亦不應見毛,但牛、虎深毛,馬淺毛,理須有別。故名輩為小牛、小虎,雖畫毛,但略拂拭而已。若務詳密,翻成冗長;約略拂拭,自有神觀,迥然生動,難可與俗人論也。若畫馬如牛、虎之大者,理當畫毛,蓋見小馬無毛,遂亦不,此庸人襲跡,非可與論理也。又李成畫山上亭館及樓塔之類,皆仰畫飛簷,其說以謂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簷間,見其榱桷。此論非也。大都山水之法,蓋以大觀小,如人觀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見一重山,豈可重重悉見,兼不應見其溪穀間事。又如屋舍,亦不應見其中庭及後巷中事。若人在東立,則山西便合是遠境;人在西立,則山東卻合是遠境。似此如何成畫?李君蓋不知以大觀小之法,其間折高、折遠,自有妙理,豈在掀屋角也。 畫工畫佛身光,有匾圓如扇者,身側則光亦側,此大謬也。渠但見雕木佛耳,不知此光常圓也。又有畫行佛,光尾向後,謂之順風光,此亦謬也。佛光乃定果之光。雖劫風不可動,豈常風能搖哉! 古文「已」字從一、從亡,此乃通貫天地人,與王字義同。中則為王,或左左中則為已。僧肇曰:「會萬物為一已者,其惟聖人乎!子曰:『下學而上達。』人不能至於此,皆自成之也。」得已之全者如此。 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為平遠山水,其得意者有《平沙雁落》、《遠浦帆歸》《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落照》,謂之「八景」,好事者多傳之。往歳小村陳用之善畫,迪見其畫山水,謂用之曰:「汝畫信工,但少天趣。」用之深伏其言,曰:「常患其不及古人者,正在於此。」迪曰:「此不難耳,汝先當求一敗牆,張絹素訖,倚之敗牆之上,朝夕觀之。觀之既久,隔素見敗牆之上,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象。心存目想:高者為山,下者為水;坎者為穀,缺者為澗;顯者為近,晦者為遠。神領意造,怳然見其有人禽草木飛動往來之象,了然在目。則隨意命筆,默以神會,自然境皆天就,不類人為,是謂活筆。」用之自此畫格進。 古文自變隸,其法已錯亂,後轉為楷字,愈益訛舛,殆不可考。如言有口為吳,無口為天。按字書,「吳」字本從口、從夬,音捩。非天字也。此固近世謬從楷法言之。至如兩漢篆文尚未廢,亦有可疑者。如漢武帝以隱語召東方朔雲:「先生來來。」解雲:「來來,棗也。」按「棗」字從朿,音刺。不從來。此或是後人所傳,非當時語。如「卯金刀」為「劉」,「貨泉」為「白水真人」,此則出於緯書,乃漢人之語。按劉字從、音酉。從金、如、、皆從扊,非卯字也。貨從貝,真乃從具,亦非一法,不積壓緣何如此。字書與本史所記,必有一誤也。 唐韓偓為詩極清麗,有手寫詩百餘篇,在其四世孫奕處。偓天復中避地泉州之南安縣,子孫遂家焉。慶曆中予過南安,見奕出其手集,字極淳勁可愛。後數年,奕詣闕獻之。以忠臣之後,得司士參軍,終於殿中丞。又余在京師見偓《送光上人》詩,亦墨蹟也,與此無異。 江南徐鉉善小篆,映日視之。畫之中心,有一縷濃墨,正當其中;至於屈折處,亦當中,無有偏側處。乃筆鋒直下不倒側,故鋒常在畫中,此用筆之法也。鉉嘗自謂:「吾晚年始得匾之法。」凡小篆喜瘦而長,匾之法,非老筆不能也。 《名畫錄》:「吳道子嘗畫佛,留其圓光,當大會中,對萬眾舉手一揮,圓中運規,觀者莫不驚呼。」畫家為之自有法,但以肩倚壁,盡臂揮之,自然中規。其筆劃之粗細,則以一指拒壁以為準,自然均勻。此無足奇。道子妙處,不在於此,徒驚俗眼耳。 晉、宋人墨蹟,多是弔喪問疾書簡。唐貞觀中,購求前世墨蹟甚嚴,非弔喪問疾書跡。皆入內府。士大夫家所存,皆當日朝廷所不取者,所以流傳至今。 鯉魚當脅一行三十六鱗,鱗有黑文如十字,故謂之鯉。文從魚、裡者,三百六十也。然井田法即以三百步為一裡。恐四代之法,容有不相襲者。 國初,江南布衣徐熙、偽蜀翰林待詔黃筌,皆以善畫著名,尤長於畫花竹。蜀平,黃筌並二子居寶、居實,弟惟亮,皆隸翰林圖畫院,擅名一時。其後江南平,徐熙至京師,送圖畫院品其畫格。諸黃畫花,妙在賦色,用筆極新細,殆不見墨蹟,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徐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別有生動之意。筌惡其軋已,言其畫粗惡不入格,罷之。熙之子乃效諸黃之格,更不用墨筆,直以彩色圖之,謂之「沒骨圖」。工與諸黃不相下,筌等不復能瑕疵,遂得齒院品。然其氣韻皆不及熙遠甚。 餘從子遼喜學書,嘗論曰:「書之神韻,雖得之於心,然法度必資講學。常患世之作字,分制無法。凡字有兩字、三、四字合為一字者,須字字可拆。若筆劃多寡相近者,須令大小均停。所謂筆劃相近,如『殺』字,乃四字合為一,當使『乂』、『木』、『幾』、『又』四者大小皆均。如『尗』字,乃二字合,當使『上』與『小』二者,大上長短皆均。若筆劃多寡相遠,即不可強牽使停。寡在左,則取上齊:寡在右,則取下齊。如從口、從金,此多寡不同也,『唫』即取上齊:『釦』則取下齊。如從尗、從又、及從口、從胃三字合者,多寡不同,則『叔』當取下齊,『喟』當取上齊。」如此之類,不可不知,又曰:「運筆之時,常使意在筆前。」此古人良法也。 王羲之書,舊傳唯《樂毅論》乃羲之親書于石,其他皆紙素所傳。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蹟,惟《樂毅論》石本,其後隨太宗入昭陵。朱梁時,耀州節度使溫韜發昭陵得之,復傳人間。或曰:公主以偽易之,元不曾入壙。本朝入高紳學士家。皇祐中,紳之子高安世為錢塘主簿,《樂毅論》在其家,餘嘗見之。時石已破缺,末後獨有一「海」字者是也。其家後十餘年,安世在蘇州,石已破為數片,以鐵束之。後安世死,石不知所在。或雲:蘇州一富家得之。亦不復見。今傳《樂毅論》,皆摹本也,筆劃無復昔之清勁。羲之小楷字,於此殆絕。《遺教經》之類,皆非其比也。 王鉷據陝州,集天下良工畫壽聖寺壁,為一時妙絕。畫工凡十八人,皆殺之,同為一坎,瘞於寺西廂,使天下不復有此筆。其不道如此。至今沿有十堵餘,其間西廊「迎佛舍利」、東院「佛母壁」最奇妙,神彩皆欲飛動。又有「鬼母」、「瘦佛」二壁差次,其餘亦不甚過人。 江南中主時,有北苑使董源善畫,尤工秋嵐遠景,多寫江南真山,不為奇峭之筆。其後建業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理。大體源及巨然畫筆,皆宜遠觀。其用筆甚草草,近視之,幾不類物象;遠觀則景物粲然,幽情遠思,如睹異境。如源畫《落照圖》,近視無功;遠觀村落杳然深遠,悉是晚景;遠峰之頂,宛有反照之色。此妙處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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