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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證一(3)


  唐貞觀中,敕下度支求杜若,省郎以謝朓詩雲:「芳洲采杜若。」乃責坊州貢之。當時以為嗤笑。至如唐故事,中書省中植紫薇花,何異坊州貢杜若,然曆世循之,不以為非。至今舍人院紫微閣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

  漢人有飲酒一石不亂。餘以制酒法較之,每粗米二斛,釀成酒六斛六鬥。今酒之至醨者,每秫一斛,不過成酒一斛五鬥,若如漢法,則粗有酒氣而已。能飲者飲多不亂,宜無足怪。然漢之一斛,亦是今之二鬥七升。人之腹中,亦何容置二鬥七升水邪?或謂:「石乃鈞石之石,百二十斤。」以今秤計之,當三十二斤,亦今之三鬥酒也。于定國食酒數石不亂,疑無此理。

  古說濟水伏流地中,今曆下凡發地皆是流水,世傳濟水經過其下。東阿亦濟水所經,取井水煮膠,謂之「阿膠」;用攪濁水則清。人服之,下膈、疏痰、止吐,皆取濟水性趨下清而重,故以治淤濁及逆上之疾。今醫方不載此意。

  余見人為文章多言「前榮」,榮者,夏屋東西序之外屋翼也,謂之東榮、西榮。四注屋則謂之東霤、西霤。未知前榮安在?

  宗廟之祭西向者,室中之祭也。藏主於西壁,以其生者之處奧也。即主祏而求之,所以西向而祭。至三獻則屍出於室,坐於戶西南面,此堂上之祭也。戶西謂扆,設扆於此。左戶、右牖,戶、牖之間謂之扆。坐於戶西,即當扆而坐也。上堂設位而亦東向者,設用室中之禮也。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周南》、《召南》樂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關雎》、《鵲巢》,二《南》之詩,而已有樂有舞焉。學者之事,其始也學《周南》、《召南》,末至於舞《大夏》、《大武》。所謂為《周南》、《召南》者,不獨誦其詩而已。

  《莊子》言:「野馬也,塵埃也。」乃是兩物。古人即謂野馬為塵埃,如吳融雲:「動梁間之野馬。」又韓偓雲:「窗裡日光飛野馬。」皆以塵為野馬,恐不然也。野馬乃田野間浮氣耳,遠望如羣馬,又如水波,佛書謂「如熱時野馬陽焰」,即此物也。

  蒲蘆,說者以為蜾贏,疑不然。蒲蘆,即蒲、葦耳。故曰:「人道敏政,地道敏藝」。夫政猶蒲蘆也,人之為政,猶地之藝蒲葦,遂之而已,亦行其所無事也。

  餘考樂律,及受詔改鑄渾儀,求秦漢以前度量鬥升:計六鬥當今一鬥七升九合;秤三斤當今十三兩;一斤當今四兩三分兩之一,一兩當今六銖半。為升中方;古尺二寸五分十分分之三,今尺一寸八分百分分之四十五強。

  十神太一:一曰太一,次曰五福太一,三曰天一太一,四曰地太一,五曰君基太一,六曰臣基太一,七曰民基太一,八曰大遊太一,九曰九氣太一,十曰十神太一。唯太一最尊,更無別名,止謂之太一。三年一移。後人以其別無名,遂對大遊而謂之小遊太一,此出於後人誤加之。京師東西太一宮,正殿祠五福,而太一乃在廊廡,甚為失序。熙甯中,初營中太一宮,下太史考定神位。余時領太史,預其議論。今前殿祠五福,而太一別為後殿,各全其尊,深為得禮。然君基、臣基、民基,避唐明帝諱改為「棋」,至今仍襲舊名,未曾改正。

  余嘉祐中客宣州甯國縣,縣人有方璵者,其高祖方虔,為楊行密守將,總兵戍甯國,以備兩浙。虔後為吳人所擒,其子從訓代守甯國,故子孫至今為寧國人。

  有楊溥與方虔、方從訓手教數十紙,紙紮皆精善。教稱委曲書,押處稱「使」,或稱「吳王」。內一紙報方虔雲:「錢鏐此月內已亡歿」。紙尾書「正月二十九日。」按《五代史》,錢鏐以後唐長興二年卒,楊溥天成四年已僭即偽位,豈得長興二年尚稱「吳王」?溥手教所指揮事甚詳,翰墨印記,極有次序,悉是當時親跡。今按,天成四年歳庚寅,長興三年歳壬辰,計差二年。溥手教,餘得其四紙,至今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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