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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識


  盧朱崖父億,性儉素,恬于榮進,以少府監告老歸洛中,以棋酒自放,不親俗事。及多遜參大政,服玩漸侈,億歎而泣曰:「家本寒素,今富貴驟至,不知稅駕地矣!」其後,多遜果敗。士大夫高其先識也。

  劉少逸少有俊才,年十三,端拱二年中禮選。及禦試,詩賦外別召升殿,賜禦題。賦詩數首,皆有旨意。授校書郎,令於三館讀書。故王元之愛其少俊,而贈之詩曰:「待學韓退之,矜誇李長吉。」

  胡旦少有俊才,尚氣淩物,嘗語人曰:「應舉不作狀元,仕宦不作宰相,乃虛生也。」隨計之秋,郡守坐中聞雁,旦賦詩曰:「明年春色裡,領取一行歸。」詩人皆壯其言。明年果魁天下。終以俊才忤物,不登顯位而卒。

  胡旦文辭敏麗,見推一時。晚年病目,閉門閒居。一日,史館共議作一貴侯傳,其人少賤,嘗屠豕豬。史官以為諱之即非實錄,書之即難為辭。相與見旦,旦曰:「何不曰『某少嘗操刀以割』,示有宰天下之志。」莫不嘆服。

  天聖末,歐陽文忠公文章三冠多士,國學補試國學解,禮部奏登甲科。為西京留守推官,府尹錢思公、通判謝希深皆當世偉人,待公優異。公與尹師魯、梅聖俞、楊子聰、張太素、張堯夫、王幾道為七友,以文章道義相切靡刂。率嘗賦詩飲酒,間以談戲,相得尤樂。凡洛中山水園庭塔廟佳處,莫不遊覽。思公恐其廢職事,欲因微戒之。一日府會,語及寇萊公,思公曰:「諸君知萊公所以取禍否由晚節奢縱、宴飲過度耳。」文忠遽曰:「宴飲小過,不足以招禍;萊公之責,由老不知退爾。」坐客為之聳然,時思公年已七十。

  蘇子美有逸才,詞氣俊偉,飄然有超世之格。慶曆中,監奏邸,承舊例以拆賣故紙錢祠神,因以其餘享賓客。言事者欲因數美以累一二大臣,彈擊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獄,皆一時名士。都下為之紛駭,左右無敢救解者,獨韓魏公從容言于仁宗曰:「舜欽一醉飽之過,止可薄治之,何至如此」帝悔見於色。魏公之仁厚愛賢,實可尚矣。

  明道末,天下蝗旱。知通州吳遵路乘民未饑,募富者,得錢萬貫,分遣衙校航海糴米于蘇、秀,使物價不增。又使民采薪芻,官為收買,以其直糴官米。未至冬,大雪寒,即以元價易薪芻與民,官不傷財,民且蒙利。又建茅屋百間以處流民,捐俸錢置辦鹽蔬,日與茶飯參 俵。有疾者,給藥以理之;其願歸者,具舟續食,還之本土。是歲,諸郡率多轉死,惟通民安堵,不知其凶歲也。故其民愛之若父母。明年,範文正公安撫淮、浙,上公績狀,頒下諸郡。熙甯中,予官於通,距公之治逾四十年,猶詠誦未已。

  康定中,河西用兵,石曼卿與安道奉使河東。既行,安道晝訪夕思,所至郡縣,考圖籍,見守令,按視民兵、芻粟、山川、道路,莫不究盡利害,尚慮未足以副朝廷眷使之意。而曼卿飲酒吟詩若不為意者。一日,安道曰:「朝廷不以遵路不才,得與曼卿並命。今一道兵馬糧喂雖已留意,而切懼愚不能燭事。以曼卿之才,如略加之意,則事無遺舉矣。」曼卿笑曰:「國家大事,安敢忽邪延年已熟計之矣。」因徐舉將兵之勇怯、芻糧之多寡、山川之險易、道路之通塞,纖悉具備,如宿所經慮者。安道乃大驚服,以為天下之奇才,且歎其不可及也。

  眉山蘇洵,少不喜學,壯歲猶不知書。年二十七,始發憤讀書。舉進士,又舉茂才,皆不中。曰:「此未足為吾學也。」焚其文,閉戶讀書,五六年,乃大究《六經》、百家書說。嘉祐初,與二子軾、轍至京師。歐陽文忠公獻其書于朝,士大夫爭持其文,二子舉進士亦皆在高等。於是,父子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擅天下,目其文曰三蘇,蓋洵為老蘇、軾為大蘇、轍為小蘇也。

  邵迎,高郵人,博學強記,文章清麗而尤長於詩,為人恭儉孝友,頗精法律,長於吏事,而清羸多病,然不能勝其衣。平生奇蹇不偶,登進士十餘年,而官止州縣。窮死無嗣,其妻苦於饑寒。蘇子瞻哀君之不幸,集其文為之引,以為:「原憲之貧,顏回之短命,揚雄之無子,馮衍之不遇,皇甫士安之篤疾,彼遇其一人猶哀悼,而君兼之,非命也哉!」天道與善,予於此疑焉。

  子瞻文章議論,獨出當世,風格高邁,真謫仙人也;至於書畫,亦皆精絕。故其簡筆才落手,即為人藏去。有得真跡者,重於珠玉。子瞻雖才行高世而遇人溫厚,有片善可取者,輒與之傾盡城府,論辨唱酬,間以談謔,以是尤為士大夫所愛。間遭僉人媒孽,謫居黃州。有陳處士者,攜紙筆求書於子瞻,會客方鼓琴,遂書曰:「或對一貴人彈琴者,天陰聲不發,貴人怪之,曰:『豈弦慢邪』對曰:『弦也不慢。』」子瞻之清談善謔,皆此類也。

  翰林沈公遘為京尹,敏於政事,號稱嚴明。平時治開封府者,晨時視事,至暮不能已;甚者,或廢飲食。及公尹府,旦晝決事,日中則府無留人,出謝賓客,從容談燕。人皆怪其日有餘力,而翕然以稱治。

  太子中舍于燾彭年,青州壽光人,博學,能為文,喜言兵。富文忠公、丁文簡公薦堪將領,以為武學教授。慶曆中,元昊數寇邊,北虜乘釁聚兵來求關南地。丞相呂文靖公召彭年計之,彭年雲:「夷狄不可校義理。今幸歲德在我,為主者勝。宜治西北行宮,若將親征者,以壓其謀。」乃以大名府為北都。未幾,西戎請盟,虜亦通好。呂丞相稱之,彭年謝不復見。慶曆末,仁宗春秋高,皇嗣未立。登州岠嵎山數震,郡以言。彭年上疏曰:「岠嵎極東方,殆東朝未建,人心搖動之象。宜早定儲,以安天下之心。」且言「宜以齊為節度」。逮英宗入繼,乃由齊邸,遂為興德軍。人以先識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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