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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南園先生事


  先生姓錢氏,諱澧,字東注,號南園,雲南昆明人。其先有名鑄者,本籍浙江,為錢武肅王后。明成化間,以遊幕至滇南。會司理監太監錢能出鎮雲南,以其同姓,欲引附。鑄恥之,避居迤西。後能去,仍還昆明。八傳而至拙叟公,生五子,先生其長也。少頴異,刻勵為學,中乾隆三十七年進士,授庶起士,散館為翰林檢討,飽讀中秘書,文名藉甚,充國史館纂修官。

  四十五年,充廣西副主考。其明年冬,擢江南道禦史,稽查通倉事務。適是年二月,逆回犯蘭州,而甘肅冒賑事發,獄已成矣,誅竄者幾百人,而獨不及陝西巡撫畢沅。先生奏言:「冒賑折捐,固皆由王亶望骩法營私,但查亶望為藩司時,畢沅曾兩署陝甘總督,近在同城,豈竟毫無聞見。誠使早發其奸,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於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雖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所餌,惟是贍狥回護,不便舉發,甚非大臣居心之道。」奏入,上是之,奪沅爵三級。

  先是,台諫衙門自李漱芳左遷後,無人敢言事者。居無何,複劾山東巡撫國泰吏事廢弛,借納貢名,貪婪無厭,官民苦之,所屬州縣虧空累累,奏請按問。且言嗣後願皇上勿受貢物,俾天下督撫無以藉口。上覽奏,即命軍機處傳訊澧,對曰:「禦史例得封聞言事,臣有見聞,不敢不告也。」已而有旨隨同軍機大臣和珅、劉墉、諾穆清等前往查訊。當是時,和珅柄國,而國泰素奔走其門下者,人皆為先生危。及 抵山東境,而和已早授意于國泰彌縫,輒以危言動先生。先生曰:「且到山東再看。」惟劉墉深知其弊,常與先生密商。比到省盤庫,則和珅先言不用全數彈兌,第抽盤數十封,無短絀可也。和遽起回館舍,先生請封庫。次日徹〈廣互〉折封,則多系圓絲雜色銀,是借諸商鋪戶以充數者,因詰問庫吏,得其實。遂出示召諸商來領,大呼曰:「遲來即封貯入官矣。」於是商賈皆紛紛具領,庫藏為之一空。複改道易馬,往盤他處亦然。案遂定,而和亦無可如何也。於是國泰與藩司于易簡俱挐交刑部治以罪。上嘉之,以澧敢言,擢通政司參議。

  三十八年四月,晉太常少卿,轉通政司副使。上常召對便殿,其言秘,外人無有知者。惟總管國子監事務尚書劉墉知之,遂宣言于諸生曰:「錢南園已將科場舞弊事面奏矣,諸君慎自愛也。」是年八月,以本官出為湖南學政。到任後,絕干謁,不受陋規,衡文取士,一秉至公,士子莫不感服。迨歲科期滿,有旨留任。適丁母憂,星夜出城,宿於旅舍,即委員齎印交巡撫,而于次早啟行。各官有追送賻儀者,俱拒不受。未幾,又丁拙叟公憂。先生在籍,閉戶讀禮,絕跡公門,每日惟自課子弟讀書而已。

  五十八年,服闋北上。先是督學湖南時,適荊州水災城圮,而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又有匿喪應試,並出首違礙書籍諸事者,先生適在丁憂急歸之際,遂將諸事移交巡撫浦霖查辦。而浦霖捏辭參奏,以為諸事皆己所發也。上責以錢澧近在鄰省,不行查奏,奉部議革職留任。上曰:「澧為官尚知持正,著加恩以主事用。」選戶部江南司主事,引見,奉旨以員外補用,即補戶部河南司員外郎,複奉旨授湖廣道禦史。

  時軍機大臣和珅與阿文成公桂議論不和,辦事不同一處,慮開朋黨之禍,先生上疏曰:「軍機大臣應同在公所辦事,互商可否,此定禮也。近惟阿桂在軍機處,餘或在內右門,或在南書房,或在造辦處,一切諮事畫稿司員皆趨走多歧,將來必生事端。況內右門近接禁寢,向來有養心殿帶領引見之例,所以皇上加恩大臣,不令與百官露立,是以設廬,許得暫止。每日清早於未辨色之先,一大臣入,各司官亦隨入;一大臣出,各司官亦隨出。為日既久,不能不與內監狎熟,萬一有如從前高雲從之事,雖立正刑辟,而所絓已多。杜漸防微,理宜改正。請皇上飭諸大臣悉照舊章,同止軍機處,其圓明園辦事亦同一體,以昭畫一之規。」上覽奏,遂切責諸大臣,謂錢澧所奏甚是,即命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當時阿文成桂以下咸稱為南園先生,不以名也。惟和珅頻加詰究,欲窮以難處之事,卒不能屈,轉資商確耳。

  六十年乙卯,扈蹕灤陽。九月還京,偶感風寒,遂病卒,年五十六。是年冬,浦霖以福建巡撫任內事伏法京師。越四年己未正月,和珅亦賜死刑部獄中,惜先生之不及見也。

  初,先生提學湖南時,巡撫為吳江陸耀。耀居官清正,每事必商,稱為知己。適耀卒,幾無以治喪。先生亟典質二百金為賻,而率諸生俱白衣冠步行往吊,遂俯伏慟哭,曰:「公生平不名一錢,願公受之毋卻也。」其風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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