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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


  墓之有碑,始自秦、漢。碑上有穿,蓋下葬具,並無字也。其後有以墓中人姓名官爵,及功德行事刻石者,西京雜記載杜子夏葬長安,臨終作文,命刻石埋墓。此墓誌之所由始也。至東漢漸多,有碑,有誄,有表,有銘,有頌。然惟重所葬之人,欲其不朽,刻之金石,死有令名也。

  故凡撰文書碑姓名俱不著,所列者如門生故吏,皆刻於碑陰,或別碑,漢碑中如此例者不一而足。自此以後,諛墓之文日起,至隋、唐間乃大盛,則不重所葬之人,而重撰文之人矣。宋、元以來,並不重撰文之人,而重書碑之人矣。如墓碑之文曰:君諱某字某,其先為某之苗裔,並將其生平政事文章略著於碑,然後以某年月日葬某,最後系之以銘文云云。此墓碑之定體也,唐人撰文皆如此。

  至韓昌黎碑誌之文,猶不失古法,惟考功員外盧君墓銘、襄陽盧丞墓誌、貞曜先生墓誌三篇,稍異舊例,先將交情家世敘述,或代他人口氣求銘,然後敘到本人,是昌黎作文時偶然變體。而宋、元、明人不察,遂仿之以為例,竟有敘述生平交情之深,往來酬酢之密,娓娓千餘言,而未及本人姓名家世一字者。甚至有但述己之困苦顛連,勞騷抑鬱,而借題為發揮者,豈可謂之墓文耶?吾見此等文屬辭雖妙,實乖體例。

  大凡孝子慈孫欲彰其先世名德,故卑禮厚幣,以求名公巨卿之作,乃得此種文,何必求耶?更可笑者,昌黎文集中每有以某年月日葬某鄉某原字樣,此是門人輩編輯時據稿本鈔錄,未暇詳考耳。而後之人習焉不察,以為昌黎曾有此例,刻之文集中,而其子孫竟即以原稿上石者,實是癡兒說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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