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蕉軒續錄 | 上頁 下頁 |
孱主敕書 |
|
北魏平陽王脩為高歡所立,既而逆謀大露,行路皆知。魏主使舍人溫子升為敕賜歡曰:「朕不勞尺刃,坐為天子。所謂生我者父母,貴我者高王。今若無事背王,規相攻討,則使身及子孫,還如王誓。近慮宇文為亂,賀拔應之,故戒嚴,欲與王俱為聲援。今觀其所為,更無異跡。東南不賓,為日已久,今天下戶口減半,未宜窮兵極武。朕既暗昧,不知佞人為誰。頃高乾之死,豈獨朕意!王忽對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輕!如聞庫狄幹語王雲:『本欲取懦弱者為主,無事立此長君,使其不可駕禦。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廢之,更立餘者。』如此議論,自是王間勳人,豈出佞臣之口!去歲封隆之叛,今年孫騰逃去,不罪不送,誰不怪王!王若事君盡誠,何不斬送二首!王雖啟雲『西去』,而四道俱進,或欲南度洛陽,或欲東臨江左,言之者猶應自怪,聞之者寧能不疑?王若晏然居北,在此雖有百萬之眾,終無圖彼之心。王若與旗南指,縱無匹馬只輪,猶欲奮空拳而爭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無知,或謂實可。若為他人所圖,則彰朕之惡;假令還為王殺,幽辱齏粉,了無遺恨!本望君臣一體,若合符契,不圖今日分疏至此!」云云。 唐高駢之跋扈也,上表指斥,僖宗使鄭畋草詔切責之,其略曰:「綰利則牢盆在手,主兵則都統當權,直至京北、京西、神策諸鎮,悉在指揮之下,可知董制之權;而又貴作司徒,榮為太尉,以為不用,如何為用乎?」又曰:「朕緣久付卿兵柄,不能翦蕩元兇,自天長漏網過淮,不出一兵襲逐,奄殘京國,首尾三年,廣陵之師,未離封部,忠臣積望,勇士興譏,所以擢用元臣,誅夷巨寇。」又曰:「從來倚仗之意,一旦控告無門,凝睇東南,惟憎淒惻!」又曰:「謝玄破苻堅于淝水,裴度平元濟於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將。」又曰:「宗廟焚燒,園陵開毀,龜玉毀櫝,誰之過歟?」又曰:「『奸臣未悟』之言,何人肯認!『陛下猶迷』之語,朕不敢當!」又曰:「卿尚不能縛黃巢於天長,安能坐擒諸將!」又曰:「卿雲劉氏復興,不知誰為魁首?比朕于劉玄、子嬰,何太誣罔!」又曰:「況天步未傾,皇綱尚整,三靈不昧,百度具存,君臣之禮儀,上下之名分,所宜遵守,未可墮陵。朕雖沖人,安得輕侮!」云云。 明桂王之入緬甸也,我朝已度外置之。吳三桂貪擅兵權,具三患二難之疏,而桂王殞于三桂之手。三桂駐兵舊晚坡,桂王亦遺書責之曰:「將軍新朝之勳臣,舊朝之重鎮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之于將軍,可謂甚厚。詎意國遭不造,闖賊肆惡,突入我京城,殄滅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殺戮我人民。將軍志興楚國,飲泣秦庭,縞素誓師,提兵問罪,當日之本衷,原未泯也。奈何憑藉大國,狐假虎威,外施復仇之虛名,陰作新朝之佐命。逆賊授首之後,而南方一帶土宇,非複先朝有也。南方諸臣,不忍宗社之顛覆,迎立南陽,何圖枕席未安,千戈猝至。弘光殄祀,隆武就誅,僕於此時,幾不欲生,猶暇為社稷計乎!諸臣強之再三,謬承先緒。自是以來,一戰而楚地失,再戰而東粵亡,流離驚竄,不可勝數。幸李定國迎僕於貴州,接僕于南安,自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而將軍忘君父之大德,圖開創之豐功,督師入滇,覆我巢穴。僕由是渡沙漠,聊惜緬人,以固吾圉。山遙水遠,言笑誰歡,只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性命於蠻服,亦自幸矣。乃將軍不避艱險,請命遠來,提數十萬之眾,窮追逆旅之身,何視天下之不廣哉?豈天覆地載之中,獨不容僕一人乎?抑封王錫爵之後,猶欲殲僕以邀功乎? 第思高皇帝櫛風沐雨之天下,猶不能貽留片地,以為將軍建功之所,將軍既毀我室,又欲取我子,讀《鴟鴞》之章,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將軍,僕又何仇何怨于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而適成其愚,自以為厚,而反覺其薄。奕祀而後,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僕今者兵衰力弱,煢煢孑立,區區之命,懸于將軍之手矣。如必欲僕首領,則雖粉身碎骨,血濺蒿萊,所不敢辭。若其轉禍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倘得與太平草木同沾雨露於聖朝,僕縱有億萬之眾,亦付于將軍,惟將軍是命。將軍臣事大清,亦可謂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負先帝之大德也。」 合而觀之,其詞皆極憤激,可為千古孱弱之君一哭。彼亂臣賊子,尋亦自斬其宗,無複遺類,究竟何為也哉!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