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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貳金鑒


  高宗純皇帝命諸皇子同軍機大臣及上書房總師傅等,將歷代冊立太子事蹟,有關鑒戒者,采輯成書,名為《古今儲貳金鑒》,是書外間罕有見者。謹案:乾隆四十八年九月三十日,內閣奉上諭:

  「朕閱館臣所進《職官表志》,詹事府一門,其按語內稱『詹事為東宮官屬。我國家萬年垂統,家法相承,不事建儲冊立,詹事府各員留以備詞臣遷轉之階』等語,是書館臣因朕前降渝旨,于建儲一事之斷不可行,明切訓示,故于按語內特為揭出。其實書生拘迂之見,豈能深計及此。且使是書留傳後世,安知不又訾議館臣為無奈迎合諭旨,非其本懷耶?用是不得不再為明白宣諭。夫堯授舜,舜授禹,唐虞固公天下,即禹之傳啟亦非于在位時有建立太子之事。三代以後人心不古,秦、漢預立太子,其後爭奪廢立,禍亂相尋,不可枚舉。遠而唐高祖立建成為太子,至於兄弟相殘,建成被害。近而明神宗朝群臣奏請預立國本,紛紜擾亂,大率皆為後來希榮固寵之地。甚至宵小乘間伺釁,釀為亂階。如挺擊等案,神宗召見太子,泣為慰藉,父子之間,至於如此,閱之真可寒心。可知建儲冊立,非國家之福,召亂起釁,多由於此。即以我朝而論,皇祖時理密親王亦嘗立為皇太子,且特選公正大臣如湯斌者為之輔導。乃既立之後,情性乖張,即湯斌亦不能有所匡救。群小複從而蠱惑,遂致屢生事端,上煩皇祖聖慮,終至廢黜。且即理密親王幸而無過,竟承大統,亦不過享國二年。其長子弘縱欲敗度,不克幹蠱,年亦不永。使相繼嗣立,不數年間,連遭變故,豈我大清宗社臣民之福乎?

  是以皇祖有鑒於茲,自理密親王既廢,不復建儲。迨我皇祖龍馭上賓,傳位皇考,紹登大寶,十三年勵精圖治,中外肅清。我皇考敬法前徽,雖不預立儲位,而于宗祏大計,實早為籌定。雍正元年,即親書朕名,緘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扁內,又另書密封一匣,常以隨身。至雍正十三年八月,皇考升遐,朕同爾時大臣等敬謹啟視傳位於朕之御筆,複取出內收緘盒密記,核對吻合,人心翕然。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也。朕登極之初,恪遵家法,以皇次子孝賢皇后所生嫡子為人端重醇良,依皇考之例,曾書其名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扁額後。乃稟命不永,未幾薨逝。遂命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等將其名撤出,追諡為端慧皇太子,是未嘗不立嫡也,但不以明告眾耳。嗣後皇七子亦孝賢皇后所出,秉質純粹,不久亦即悼殤。

  其時朕視皇五子于諸子中覺貴重,且漢文、滿洲、蒙古語、馬步射及演算法等事,並皆嫻習,頗屬意於彼,而未明言,乃複因病旋逝。設依書生之見,規仿古制,繼建元良,則朕三十餘年之內,國儲凡三易,尚複成何事體?是以前於癸巳年複書所立皇子之名,藏於匣內,常以自隨。是年南郊大祀,令諸皇子在壇襄事,曾以所定皇子,默禱於上帝。若所定之子克承堂構,則祈昊蒼眷佑,俾得年命延長。倘非天意所屬,則速奪其算,朕亦可另為選擇,毋誤我國家宗社生民重寄。本年恭詣盛京,只謁祖陵,亦如告天之言,默祝于太祖、太宗之前,仰祈靈爽式憑,永垂昭鑒。朕非不愛子也,誠以宗社為重,若朕之子孫皆以朕此心為心,實大清國億萬斯年之福也。今日召對諸皇子及軍機大臣等,面降此旨,即朕前所默告上帝、祖宗之言,豈容有絲毫虛飾耶?

  朕於天下一切庶務,無不宵旰勤求,悉心籌畫,甯於繼體付託之重,轉不早為定計乎?秋間朕於避暑山莊河岸禦槍打鵁鶄,失足落水濕衣,其時不特御前王公大臣等聞知,俱即趨至問安,即漢軍機大臣亦接踵前赴該處。朕仍率伊等談笑而行,並未有因內廷禁地,太監等敢於阻止者。設朕起居偶有違和,大臣等俱可直詣寢所,此皆由朕平日君臣一體,無日不接見,諸臣面承諭旨,何至有若前代『夜半禁中出片紙』之語,為杞人之憂乎?總之,建儲一事,即如井田、封建之必不可行,朕雖未有明詔立儲,而于天、祖之前既先為齋心默告,實與立儲無異,但不似往代覆轍之務虛名而受實禍耳。

  故現在詹事官屬雖沿舊制,而其實一無職掌,只以備員為翰林升轉之資耳。因明切宣諭,我子孫其敬承勿替,庶幾億萬年無疆之休,其在斯乎!總之,此事朕亦不敢必以為是,其有欲遵古禮,為建立之事者,朕亦不禁。俟至於父子兄弟之間猜疑漸生,釀成大禍,當思朕言耳。並諭館臣將此旨錄冠是編之首,俾天下萬世鹹知朕意。欽此!」

  恭讀一過,仰見聖主近承祖宗家法,遠鑒歷代弊端,議論崇閎,巍巍乎度越千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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