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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鳳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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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新覺羅之世,在康熙間,天下言武術者,無不知有甘鳳池矣。鳳池,江寧縣人(縣號天下名城大藩,明太祖嘗都其地,愛新覺羅剬制方夏,選八旗驍銳,居明故皇城鎮之,號曰駐防),其人有欲試其技者,令袒臂橫肱小門口石道中,驅牛車數十輪,絕肱上過,無纖痕,不論創也。觀者駭服。飲之酒醉,與人較藝,倒植長頸酒甕於地,一足立,用兩指持一竹竿,令眾數十曳之,屹然不動,忽驟松其手,曳者鹹倒地。 偶出行,見兩牛鬥田畔,角交不解,牧人欲制之而無術。鳳池徐以手壓牛背,兩牛皆陷入地數尺,輾轉不得動,怒目視。徐提出之,若雞雛然。其勇力絕人有如此。 鳳池體不逾中人,然手能破堅,握鉛錫如搏沙,輒化為水。宜其手所抵擊。無不立碎者。 一日,觀劇十廟,兀立劇台前,人莫敢近。突有跛丐來前,楣擁擠。叱之,勿聽,反與爭。鳳池怒,握拳奮擊,若中敗絮,了無所楚。 笑曰:「少年盛氣哉。」除步去。 鳳池乃大愕。久之,欲追叩姓名,而丐已不見,究不知何許人也。 鳳池以此頗斂抑。壯歲游京師,以技謁某王。 王曰:「客何能?」 曰:「臣能輕若蜻蜓,重逾泰山。」 王奇其言。曰:「若何而可?」 鳳池曰:「請試之。」 睹庭前海棠花數叢,風中搖曳。鳳池一躍登其枝,約體揮短劍舞,周旋進退,亭亭如蜂蝶掠枝上,花葉勿稍損。 王驚笑曰:「異哉!此真蜻蜓矣。」 鳳池聞王讚歎,遽收劍跪一足王前謝。起視足所抵處,陷下者尺矣。 王乃信其言非誇也,曰:「鳳池渺小丈夫,乃一重至此乎?是誠不可測也!」 濟南張大義者,亦力士也。身長八尺餘,膊碩絕倫,足趾盡裹以鐵。慕鳳池名,遠道走數百里來見王,願得與鳳池角。鳳池辭,王固命之。鳳池不得已起,大義以為怯,直前奮一足蹴鳳池,蠡躍蛟騰,若風雨之驟至。鳳池卻立倚牆,俟其足來,承以手。大義暴呼,痛僕不能起,血流滿鞾。解視,趾盡嵌入所裹鐵中,斷矣。 即墨馬玉麟,長驅大腹,雖良馬騎數十裡必易。及以帛約身,則頓小,緣牆升木,捷於飛猱,客揚州巨賈某家。鳳池後至,居其上。玉麟心不平,與角,無勝負。 鳳池退,曰:「此非張大義比。我所能者,玉麟盡能之矣。」思久之,曰:「吾得間矣。然不欲眾唇之,當令會意可耳。」 明日又角,數蹈玉麟瑕。玉麟怒,不講罷,進逼鳳池益急。鳳池乃駢指格玉麟,玉麟不覺僵僕,起,慚而退。 鳳池曰:「我力非能勝玉驎,而卒勝之者,善借其力以制之耳。」 鳳池聲名日高,相嫉者眾甚。 泰山有孫迪侯者,生平治武技絕精,欲得一挫鳳池,以為名高舊矣。南下訪之,抵江甯,游於市。睹一僧冠皮盧冠,鐵制甚巨,每至一肆,輒倒脫擲計櫃索錢,砰然有聲,曰:「有能推墮地者,僧家冠而去耳,勿乞一錢也。」 主計者無如何,輒盈其欲而去。迪侯心甚異之,私計曰:「甘鳳池居於是邦,其人勇無與儔,天下莫不知。今僧乃橫絕無所忌,此必有以激鳳池也。」 益怪鳳池何寂無所聞睹若是,意亦內懾之矣。乃覘鳳池飲茶肆,直入踞其側座,佯為不知鳳池在者,大言曰:「甘鳳池自有名字,今乃知徒虛語耳。」 鳳池聞其言,目之起,叩姓名,知為泰山孫迪侯也。大驚曰:「君乃泰山孫迪侯乎!吾欽遲君已久。」自通姓字,稍間,又曰:「吾誠慚無所能,然君無一面,何遽知駑也?」 迪侯曰:「市有異僧,為諸賈人害。若居此,勿能與懲焉,吾知子之怯也。」 鳳池起曰:「此非言事地。」 邀過家,坐定,語之曰:「吾匪不知僧恣桀,然吾頃新與人角,疾舞拳走數十裡,其勝負壹依勇力衰竭之先後為衡,雖倖免於僨,誠自知內創,徐俟吾回復以制之耳。」 迪侯曰:「僧置勿論,子姑運氣布身,吾視之。」 鳳池袒衣盛鼓其氣,駢足立,不少噓氣。迪侯以兩指自下上周身叩之,錚鏦作金鐵聲,至喉間,則柝柝如擊敗木響矣。 迪侯曰:「可矣,於纔一間未達,誠大難。吾布氣與若叩之。」 鳳池亦以兩指叩,下起脛而上及頂,反匝其背,下抵至踵,已遍。無不聲錚錚然若鳴金鐵者。 鳳池謝曰:「吾伏矣,願以兄禮事君。」 迪侯曰:「子既善吾,吾助若搏僧。然兩人搏一,不武,必為人笑。惟弟子侍師搏,禮所許。吾偽為若弟子者其可。」 乃偕赴市視僧。適索於某肆,反其冠置櫃。鳳池反張其指彈墮地。 僧笑曰:「若能是,必甘鳳池也,願與子戲。」 走廣場搏。久之,無所泱。僧驟出鳳池不虞,脫鐵冠擲空中蓋鳳池頂下,意鳳池必揮拳上格,則乘虛揉進下探其腎,法必殪。不意迪侯突自旁上躍,伸一臂植拇指頂冠,呼曰:「弟子在此,師無虞!」 冠下,戴其指上。僧大驚,不覺手失,鳳池狙擊中其胸,洞矣。 姑蘇西園僧市茗,自怙多力,誡遊者無得索飲,纔可任其自傾。有不如誡者,僧怒,輒把重五佰斤許鐵壺一,自爐取下,腹可容水五鬥,煮正沸,持向索飲者,曰:「若欲飲乎?速以盞承,必連啜不得休!」輟之,注腹中,腸腑沸潰,雖壯夫,無不創蹷者。 眾心憤,欲驅之,而力不敵。乃邀鳳池過西園遊,至則群噪呼茗,故撩僧怒。果把壺憤然來前。鳳池亟持盞承飲,連傾數十盞無創容。僧大駭走,倉卒釋壺,壺傾向鳳池。鳳池駢兩指夾壺口曲柄,得勿傾。緩行從容置爐上,瞥見爐側茗盞數百迭自地,高可隱人,而植立不傾。心知僧所為,仍恣遊若無所事。興盡,欲歸,道經爐側,緊以繩貫錢佰,遙擲僧所迭茗盞中,呼曰:「償和尚茗貲!」 僧伺鳳池去,出視,則繩貫錢百中茗盞矗立,而盞自上下抵地齊脫其底矣。心益駭,亟遁走無蹤。而鳳池之技精可知也。 鳳池工為導引之術,或立臥,鼾息如雷,十數人推挽,莫能移尺寸。而性特和易,雖婦孺皆與狎,見者不知為賁育也。 年八十餘卒,葬鳳台門,表曰:勇士甘鳳池之墓。 〔錢基博曰〕往者上元黃之紀撰《甘鳳池小傳》,謂同裡譚氏家富甚,纔有一子,病瘵,不治矣。鳳池則為之辟靜室,窒其牖戶,夜與合背跏趺坐,都四十九日,病痊。此則善治其氣之效耳。觀其生平為人,頗能量敵慮勝,飭已自修,深有合于古人孟施捨養勇之旨,技也而進於道矣。顧世之傳說其事者,莫不言人人殊,餘故撰次其可信者於右。 黃之紀撰傳,見《金陵文鈔》,頗蕪陋無矩度,所記兩事,即張大義、馬玉麟事也。之紀,字允修,號星岩,上元諸生。編者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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