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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


  明清壬子歲仕甯國,得王俊所《首岳侯狀》於其家雲:「左武大夫果州防禦使差充京東東路兵馬鈐轄御前前軍副統制王俊右。俊於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來,張太尉使奴廝兒慶童來請俊去說話。俊到張太尉衙,令虞候報覆,請俊入宅,在蓮花池東面一亭子上。張太尉先與一和尚何澤,點燭,對面坐地說話。俊到時,何澤更不與俊相揖,便起向燈影黑處潛去。俊于張太尉面前唱喏。坐間,張太尉不作聲。良久問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張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裡去?』張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州,則無事也。有甚煩惱?』張太尉道:『恐有後命。』俊道:『有後命如何?』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我與相公從微相隨,朝廷必疑我也。朝廷交更朝見,我去則不必來也!』俊道:『向日范將軍被罪,朝廷賜死。俊與范將軍從微相隨,俊元是雄威副都頭,轉至正使,皆是范將軍。兼系右軍統制,同提舉一行事務。心懷忠義,到今朝廷何曾賜罪?太尉不須別生疑慮。』張太尉道:『更說與你。我相公處有人來,交我救他。』俊道:『如何救他?』張太尉道:『我遮人馬動,則便是救他也。』俊道:『動後甚意似?』張太尉道:『這裡將人馬老小,盡底移去襄陽府不動,只在那駐劄。朝廷知,必使岳相公來彈壓撫喻。』俊道:『太尉不得動。人道若太尉動人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來時,便是我救他也。若朝廷不肯交相公來時,我將人馬分佈,自據襄陽府。』俊道:『諸軍人馬,如何起發得?』張太尉道:『我虜劫舟船,盡裝載步人老小,令馬軍便陸路前去。』俊道:『且看國家患難之際,且更消停。』張太尉道:『我待做,你安排。待我交你下手做時,你便聽我言語。』俊道:『恐軍中不伏者多。』張太尉道:『誰敢不伏?傅選道伏我不伏?』俊道:『傅統制慷慨之人,丈夫剛氣,必不肯伏。』張太尉道:『待有不伏者剿殺。』俊道:『這軍馬做甚名目起發?』張太尉道:『你問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發。我須交人不疑。』俊道:『太尉去襄陽府,後面張相公遣人馬來追襲如何?』張太尉道:『必不敢來趕我。投他人馬來到這裡時,我已到襄陽府了也。』俊道:『且如到襄陽府,張相公必不肯休,繼續前來收捕,如何?』張太尉道:『我又何懼!』俊道:『若番人探得知,必來夾攻。太尉南面有張相公人馬,北面有番人,太尉如何處置?』張太尉冷笑:『我別有道理。待我遮裡兵才動,先使人將文字去與番人。萬一支吾不前,交番人發人馬助我。』俊道:『諸軍人馬老小數十萬,襄陽府糧如何?』張太尉道:『這裡糧盡數著船裝載前去。郢州也有糧,襄陽府也有糧,可吃得一年。』俊道:『如何這裡數路應副,錢糧尚有不前?那裡些小糧,一年已後無糧,如何?』張太尉道:『我那裡一年已外不別做轉動?我那裡不一年,交番人必退。我遲則遲動,疾則疾動,你安排。』張太尉又道:『我如今動後,背嵬、游奕伏我不伏?』俊道:『不伏底多。』張太尉道:『姚觀察背嵬王剛、張應、李璋伏不伏?』俊道:『不知如何。』『明日來,我這裡聚廳時,你請姚觀察、王剛、張應、李璋,雲你衙裡吃飯,說與我這言語。說道張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後命。今自家懣都出岳相公門下,若諸軍人馬有語言,交我怎生置禦?我東則東,隨他人。我又不是都統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交我管。他懣有事,都不能管得。』至三更後,俊歸來本家。次日天曉二十三日早,眾統制官到張太尉衙前,張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觀察,於教場內亭子西邊坐地。姚觀察道:『有甚事,大哥!』俊道:『張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煩惱。道破言語,交俊來問觀察如何?』姚觀察道:『既相公不來時,張太尉管軍事。節都在張太尉也。』俊問觀察道:『將來諸軍亂後如何?』姚觀察道:『與他彈壓,不可交亂。恐壞了這軍人馬。你做我覆知太尉:緩緩地,且看國家患難面。』道罷,各散去,更不曾說張太尉所言事節。俊去見張太尉,唱喏。張太尉道:『夜來所言事如何?』俊道:『不曾去請王剛等,只與姚觀察說話。來覆太尉道:恐兵亂後,不可不彈壓。我游奕一軍,鈐束得整齊,必不到得生事。』張太尉道:『既姚觀察賣弄道他人馬整齊,我做得尤穩也。你安排。』俊便唱喏出來。自後不曾說話。九月初一日,張太尉起發赴樞密院行府,俊去辭,張太尉道:『王統制,你後面粗重物事轉換了著。我去後,將來必共這懣一處。你收拾,等我來叫你。』重念俊元系東平府雄威第八長。行日本府闕糧,諸營軍兵呼千等結連俊,欲劫東平府作過,當時俊食祿本營,不敢負於國家,又不忍棄老母,遂經安撫司告首,奉聖旨補本營副都頭。後來繼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從軍旅於京城下,與金人相敵斬首,及俊口內中箭,射落二齒,奉聖旨特換授成忠郎。後來並系立戰功,轉至今來官資。俊盡節仰報朝廷。今來張太尉結連俊起事,俊不敢負於國家,欲伺候將來赴樞密行府日,面詣張相公前告首。又恐都統王太尉別有出入,張太尉後面別起事背叛,臨時力所不及,使俊陷於不義。俊已於初七日面覆都統王太尉訖。今月初八日納狀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實,乞依軍法施行。乃俊自出官已來,立到戰功,所至今來官資,即不曾有分毫過犯。所有俊應幹告敕宣劄在家收附外,有告首呼千等補副尉都頭宣繳申外,庶曉俊忠義,不曾作過不敢負於國家。謹具狀披告,伏候指揮。」

  王俊首岳侯狀次歲,明清入朝,始得詔獄全案觀之,岳侯之坐死,迺以嘗自言與太祖俱以三十歲為節度使,以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及握兵之日,受庚牌不即出師者凡十三次,以為抗拒詔命。初不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之義。又雲:「岳雲與張憲書,通謀為亂。」

  所供雖嘗移緘,既不曾達,繼複焚如,亦不知其詞雲何,且與元首狀了無干涉。鍛鏈雖極,而不得實情,的見誣罔,孰所為據,而遽皆處極典,覽之拂膺!儻非後來詔書湔洗追褒,則沒地銜於無窮。所可恨者,使當時推鞫酷吏漏網,不正刑典耳!王俊者,初以小兵,徒中反告,而轉資,晚以裨將而妄訐主帥,遂饕富貴。駔卒鈐奴,一時傾嶮,不足比數。考其終始之間,可謂怪矣。首狀雖甚為鄙俚之言,然不可更一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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