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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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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繆公將田,而喪其馬,求三日,而得之莖山之陽,有鄙夫乃相與食之。繆公曰:「此駁馬之肉,不得酒者死。」繆公乃求酒,遍飲之,然後去。明年、晉師與繆公戰,晉之左格右者、圍繆公而擊之,甲已墮者六矣。食馬者三百餘人皆曰:「吾君仁而愛人,不可不死。」還擊晉之左格右,免繆公之死。 傳曰:卞莊子好勇,母無恙時,三戰而三北,交遊非之,國君辱之,卞莊子受命,顏色不變。及母死三年,魯興師,卞莊子請從,至,見於將軍曰:「前猶與母處,是以戰而北也,辱吾身!今母沒矣,請塞責。」遂走敵而鬥,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塞一北」。又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塞再北。」將軍止之,曰:「足。」不止,又獲甲首而獻之,曰:「請以此塞三北。」將軍止之,曰:「足,請為兄弟。」卞莊子曰:「夫北、以養母也,今母歿矣,吾責塞矣。吾聞之,節士不以辱生。」遂奔敵,殺七十人而死。君子聞之,曰:「三北已塞責,又滅世斷宗,士節小具矣,而於孝未終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昔殷王紂殘賊百姓,絕逆天道,至斮朝涉,刳孕婦,脯鬼侯,醢梅伯,然所以不亡者、以其有箕子比干之故。微子去之,箕子執囚為奴,比干諫而死,然後周加兵而誅絕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吳王夫差為無道,至驅一市之民以葬闔閭,然所以不亡者,有伍子胥之故也。胥以死,越王勾踐欲伐之,範蠡諫曰:「子胥之計策尚未忘于吳王之腹心也。」子胥死後三年,越乃能攻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季氏為無道,僭天子,舞八佾,旅泰山,以雍徹,孔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然不亡者,以冉有季路為宰臣也。故曰:「有諤諤爭臣者、其國昌,有默默諛臣者、其國亡。」詩曰:「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言大王諮嗟,痛殷商無輔弼諫諍之臣,而亡天下矣。 齊桓公出遊,遇一丈夫,裒衣應步,帶著桃殳。桓公怪而問之曰:「是何名?何經所在?何篇所居?何以斥逐?何以避餘?」丈夫曰:「是名二桃,桃之為言亡也。夫日日慎桃,何患之有?故亡國之社,以戒諸侯;庶人之戒,在於桃殳。」桓公說其言,與之共載。來年正月,庶人皆佩。詩曰:「殷監不遠。」 齊桓公置酒,令諸侯大夫曰:「後者飲一經程。」管仲後,當飲一經程,飲其一半,而棄其半。桓公曰:「仲父當飲一經程而棄之,何也?」管仲曰:「臣聞之:酒入口者、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棄身,與其棄身,不寧棄酒乎?」桓公曰:「善。」詩曰:「荒湛於酒。」 齊景公遣晏子南使楚。楚王聞之,謂左右曰:「齊遣晏子使寡人之國,幾至矣。」左右曰:「晏子、天下之辯士也,與之議國家之務,則不如也;與之論往古之術,則不如也。王獨可以與晏子坐,使有司束人過王,王問之,使言齊人善盜,故束之。是宜可以困之。」王曰:「善。」晏子至,即與之坐,圖國之急務,辨當世之得失,再舉再窮,王默然無以續語。居有間,束徒以過之。王曰:「何為者也?」有司對曰:「是齊人,善盜,束而詣吏。」王欣然大?曰:「齊乃冠帶之國,辯士之化,固善盜乎?」晏子曰:「然、固取之。王不見夫江南之樹乎!名橘,樹之江北,則化為枳,何則?地土使然爾。夫子處齊之時,冠帶而立,儼有伯夷之廉,今居楚而善盜,意土地之化使然爾。王又何怪乎!」詩曰:「無言不讎,無德不報。」 吳延陵季子游于齊,見遺金于路,呼牧者取之。牧者曰:「子何居之高,視之下;貌之君子,而言之野也。吾有君不君,有友不友,當暑衣裘,君疑取金者乎?」延陵子知其為賢者,請問姓字。牧者曰:「子乃皮相之士也;何足語姓字哉!」遂去。延陵季子立而望之,不見乃止。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顏淵問於孔子曰:「淵願貧如富,賤如貴,無勇而威,與士交通,終身無患難。亦且可乎?」孔子曰:「善哉!回也!夫貧而如富,其知足而無欲也;賤而如貴,其讓而有禮也;無勇而威,其恭敬而不失於人也;終身無患難,其擇言而出之也。若回者、其至乎!雖上古聖人亦如此而已。」 齊景公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晏子乘而往,比至,衣冠不正,景公見而怪之,曰:「夫子何遽乎?得無急乎?」晏子對曰:「然,有急。國人皆以君為惡民好禽。臣聞之:魚鱉厭深淵而就幹淺,故得於釣網;禽獸厭深山而下都澤,故得于田獵。今君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不亦過乎?」景公曰:「不然。為賓客莫應待邪?則行人子牛在;為宗廟而不血食邪?則祝人太宰在;為獄不中邪?則大理子幾在;為國家有餘不足邪?則巫賢在。寡人有四子,猶有四肢也,而得代焉,不可患焉!」晏子曰:「然。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則善矣;令四肢無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景公曰:「善哉言!」遂援晏子之手,與驂乘而歸。若晏子者、可謂善諫者矣。 楚莊王將興師伐晉,告士大夫曰:「敢諫者死無赦。」孫叔敖曰:「臣聞:畏鞭棰之嚴,而不敢諫其父,非孝子也;懼斧鉞之誅,而不敢諫其君,非忠臣也。」於是遂進諫曰:「臣園中有榆,其上有蟬,蟬方奮翼悲鳴,欲飲清露,不知螳螂之在後,曲其頸,欲攫而食之也;螳螂方欲食蟬,而不知黃雀在後,舉其頸,欲啄而食之也;黃雀方欲食螳螂,不知童挾彈丸在下,迎而欲彈之;童子方欲彈黃雀,不知前有深坑,後有窟也。此皆言前之利,而不顧後害者也,非獨昆蟲眾庶若此也,人主亦然。君今知貪彼之土,而樂其士卒。」國不怠,而晉國以甯,孫叔敖之力也。 晉平公之時,藏寶之台燒,士大夫聞,皆趨車馳馬救火,三日三夜乃勝之。公子晏子獨束帛而賀曰:「甚善矣!」平公勃然作色,曰:「珠玉之所藏也,國之重寶也,而天火之,士大夫皆趨車走馬而救之,子獨束帛而賀,何也?有說則生,無說則死。」公子晏子曰:「何敢無說?臣聞之:王者藏于天下,諸侯藏于百姓農夫藏于囷庾,,商賈藏於篋匱。今百姓之于外,短褐不蔽形,糟糠不充口,虛而賦歛無已,收太半而藏之台,是以天火之。且臣聞之:昔者桀殘賊海內,賦歛無度,萬民甚苦,是故湯誅之,為天下戮笑。今皇天降災于藏台,是君之福也,而不自知變悟,亦恐君之為鄰國笑矣」。公曰:「善。自今已往,請藏于百姓之間。」詩曰:「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魏文侯問裡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裡克對曰:「數戰而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其獨亡,何也?」裡克對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驕則恣,恣則極物,疲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矣!此夫差所以自喪於幹遂。」詩曰:「天降喪亂,滅我立王。」 楚有士曰申鳴,治園以養父母,孝聞于楚,王召之,申鳴辭不往。其父曰:「王欲用汝,何為辭之?」申鳴曰:「何舍為子,乃為臣乎?」其父曰:「使汝有祿于國,有位於廷,汝樂,而我不憂矣。我欲汝之仕也。」申鳴曰:「諾。」遂之朝受命,楚王以為左司馬。其年、遇白公之亂,殺令尹子西、司馬子期,申鳴因以兵之衛。白公謂石乞曰:「申鳴、天下勇士也,今將兵,為之奈何?」石乞曰:「吾聞申鳴、孝也,劫其父以兵。」使人謂申鳴曰:「子與我,則與子楚國;不與我,則殺乃父。」申鳴流涕而應之曰:「始則父之子,今則君之臣,已不得為孝子,安得不為忠臣乎!」援桴鼓之,遂殺白公,其父亦死焉。王歸、賞之。申鳴曰:「受君之祿,避君之難,非忠臣也;正君之法,以殺其父,又非孝子也。行不兩全,名不兩立。悲夫!若此而生,亦何以示天下之士哉!」遂自刎而死。詩曰:「進退惟穀。」 昔者、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見,太公問周公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親親。」太公曰:「魯從此弱矣。」周公問太公曰:「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賞功。」周公曰:「後世必有劫殺之君矣。」後齊日以大,至於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魯日以削,三十四世而亡。猶此觀之,聖人能知微矣。詩曰:「惟此聖人,瞻言百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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