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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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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妻獨居,踞,孟子入戶視之。白其母曰:「婦無禮,請去之。」母曰:「何也?」曰:「踞。」其母曰:「何知之?」孟子曰:「我親見之。」母曰:「乃汝無禮也,非婦無禮。禮不雲乎:『將入門,問孰存;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不掩人不備也。今汝往燕私之處,入戶不有聲,令人踞而視之,是汝之無禮也,非婦無禮也。」於是孟子自責,不敢出婦。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 孔子出衛之東門,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引車避,有人將來,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車避,有聖人將來。」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視之五十步,從而望之五十步。顧子貢曰:「是何為者也?」子貢曰:「賜之師也,所謂魯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魯孔丘歟!吾固聞之。」子貢曰:「賜之師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堯之顙,舜之目,禹之頸,皋陶之喙。從前視之,盎盎乎似有王者;從後視之,高肩弱脊,此惟不及四聖者也。」子貢籲然。姑布子卿曰:「子何患焉。汙面而不惡,葭喙而不借,遠而望之,羸乎若喪家之狗,子何患焉!子何患焉!」子貢以告孔子。孔子無所辭,獨辭喪家之狗耳,曰:「丘何敢乎?」子貢曰:「汙面而不惡,葭喙而不借,賜以知之矣。不知喪家狗,何足辭也?」子曰:「賜、汝獨不見夫喪家之狗歟!既斂而槨,布器而祭,顧望無人。意欲施之,上無明王,下無賢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強陵弱,眾暴寡,百姓縱心,莫之綱紀。是人固以丘為欲當之者也。丘何敢乎!」 修身不可不慎也:嗜欲侈則行虧,讒毀行則害成;患生於忿怒,禍起於纖微;污辱難湔灑,敗失不復追。不深念遠慮,後悔何益!徼幸者、伐性之斧也,嗜欲者、逐禍之馬也,謾誕者、趨禍之路也,毀於人者、困窮之舍也。是故君子不徼幸,節嗜欲,務忠信,無毀於一人,則名聲尚尊,稱為君子矣。詩曰:「何其處兮,必有與也。」 君子之居也,綏如安裘,晏如覆杅。天下有道,則諸侯畏之;天下無道,則庶人易之。非獨今日,自古亦然。昔者,范蠡行游,與齊屠地居,奄忽龍變,仁義沈浮,湯湯慨慨,天地同憂。故君子居之,安得自若!詩曰:「心之憂矣,其誰知之?」 田子方之魏。魏太子從車百乘而迎之郊,太子再拜謁田子方,田子方不下車。太子不說曰:「敢問何如則可以驕人矣?」田子方曰:「吾聞以天下驕人而亡者、有矣。以一國驕人而亡者,有矣。由此觀之,則貧賤可以驕人矣。夫志不得,則授履而適秦楚耳,安往而不得貧賤乎?」於是太子再拜而後退,田子方遂不下車。 戴晉生弊衣冠而往見梁王。梁王曰:「前日寡人以上大夫之祿要先生,先生不留;今過寡人邪!」戴晉生欣然而笑,仰而永歎曰:「嗟乎!由此觀之,君曾不足與遊也。君不見大澤中雉乎?五步一噣,終日乃飽;羽毛悅澤,光照於日月;奮翼爭鳴,聲響於陵澤者何?彼樂其志也。援置之囷倉中,常噣粱粟,不旦時而飽;然猶羽毛憔悴,志氣益下,低頭不鳴,夫食豈不善哉?彼不得其志故也。今臣不遠千里而從君遊者,豈食不足?竊慕君之道耳,臣始以君為好士,天下無雙,乃今見君不好士明矣!」辭而去,終不復往。 楚莊王使使賚金百斤,聘北郭先生。先生曰:「臣有箕帚之使,願入計之。」即謂夫人曰:「楚欲以我為相,今日相,即結駟列騎,食方丈于前,如何?」婦人曰:「夫子以織屨為食,食粥毚履,無怵惕之憂者、何哉?與物無治也。今如結駟列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過一肉。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殉楚國之憂,其可乎?」於是遂不應聘,與婦去之。詩曰:「彼美淑姬,可與晤言。」 傳曰:昔戎將由余使秦。秦繆公問以得失之要,對曰:「古有國者,未嘗不以恭儉也,失國者、未嘗不以驕奢也。」由餘因論五帝三王之所以衰,及至布衣之所以亡,繆公然之。於是告內史王繆曰:「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由余、聖人也,將奈之何?」王繆曰:「夫戎王居僻陋之地,未嘗見中國之聲色也,君其遺之女樂,以淫其志,亂其政,其臣下必疏,因為由餘請緩期,使其君臣有間,然後可圖。」繆公曰:「善。」乃使王繆以女樂二列遺戎王,為由餘請期,戎王大悅,許之。於是張酒聽樂,日夜不休,終歲淫縱,卒馬多死。由餘歸,數諫不聽,去,之秦,秦公子迎,拜之上卿。遂幷國十二,辟地千里。 子夏過曾子。曾子曰:「入食。」子夏曰:「不為公費乎?」曾子曰:「君子有三費,飲食不在其中;君子有三樂,鐘磬琴瑟不在其中。」子夏曰:「敢問三樂?」曾子曰:「有親可畏,有君可事,有子可遺,此一樂也。有親可諫,有君可去,有子可怒,此二樂也。有君可喻,有友可助,此三樂也。」子夏問:「敢問三費?」曾子曰:「少而學,長而忘,此一費也。事君有功,而輕負之,此二費也,久交友而中絕之,此三費也。」子夏曰:「善哉!謹身事一言,愈於終身之誦;而事一士,愈于治萬民之功;夫人不可以不知也。吾嘗蓾焉,吾田?歲不收,土莫不然,何況於人乎!與人以實,雖疏必密;與人以虛,雖戚必疏。夫實之與實,如膠如漆;虛之與虛,如薄冰之見晝日。君子可不留意哉!」詩曰:「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晏子之妻使人布衣紵表。田無宇譏之曰:「出於室,何為者也?」晏子曰:「家臣也。」田無宇曰:「位為中卿,食田七十萬,何用是人為畜之?」晏子曰:「棄老取少,謂之瞽;貴而忘賤,謂之亂;見色而說,謂之逆。吾豈以逆亂瞽之道哉!」 夫鳳凰之初起也,翾翾十步,藩籬之雀喔咿而笑之,及其升于高,一詘一信,展而雲間,藩木之雀超然自知不及遠矣。士褐衣縕著,未嘗完也,糲藿之食,未嘗飽也,世俗之士即以為羞耳;及其出則安百議,用則延民命,世俗之士超然自知不及遠矣。詩曰:「正是國人,胡不萬年!」 齊王厚送女,欲妻屠牛吐,屠牛吐辭以疾。其友曰:「子終死腥臭之肆而已乎!何為辭之?」吐應之曰:「其女醜。」其友曰:「子何以知之?」吐曰:「以吾屠知之。」其友曰:「何謂也?」吐曰:「吾肉善,如量而去苦少耳;吾肉不善,雖以吾附益之,尚猶賈不售。今厚送子,子醜故耳。」其友後見之,果醜。傳曰:「目如擗杏,齒如編貝。」 傳曰:孔子過康子,子張子夏從。孔子入座。二子相與論,終日不決。子夏辭氣甚隘,顏色甚變。子張曰:「子亦聞夫子之議論邪?徐言誾誾,威儀翼翼,後言先默,得之推讓,巍巍乎!蕩蕩乎!道有歸矣。小人之論也,專意自是,言人之非,瞋目搤腕,疾言噴噴,口沸目赤,一幸得勝,疾笑嗌嗌,威儀固陋,辭氣鄙俗,是以君子賤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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