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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趙簡子有臣曰周舍,立于門下,三日三夜,簡子使問之,曰:「子欲見寡人何事?」周舍對曰:「願為諤諤之臣,墨筆操牘,從君之過而,日有記也,月有成也,歲有效也。」簡子居、則與之居,出、則與之出。居無幾何,而周舍死,簡子如喪子。後與諸大夫飲于洪波之台,酒酣,簡子涕泣,諸大夫皆出走,曰:「臣有罪而不自知。」簡子曰:「大夫皆無罪。昔者、吾有周舍有言曰:『千羊之皮,不若一狐之腋;眾人諾諾,不若一士之諤諤。昔者、商紂默默而亡,武王諤諤而昌。』今自周舍之死,吾未嘗聞吾過也,吾亡無日矣,是以寡人泣也。」

  傳曰:齊景公問晏子:「為人何患?」晏子對曰:「患夫社鼠。」景公曰:「何謂社鼠?」晏子曰:「社鼠出竊於外,入託於社,灌之恐壞牆,熏之恐燒木,此鼠之患。今君之左右,出則賣君以要利,入則托君不罪乎亂法,又幷覆而育之,此社鼠之患也。」景公曰:「嗚呼!豈其然?」「人有市酒而甚美者,置表甚長,然至酒酸而不售,問裡人其故。裡人曰:『公之狗甚猛,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狗輒迎而齧之,是以酒酸不售也。』士欲白萬乘之主,用事者迎而齧之,亦國之惡狗也。左右者為社鼠,用事者為惡狗,此國之大患也。」詩曰:「瞻彼中林,侯薪侯蒸。」言朝廷皆小人也。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亂,在君之行。夫爵祿賞賜舉,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惡,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國人知殺戮之刑專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期年,子罕遂去宋君,而專其政。故老子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詩曰:「胡為我作,不即我謀。」

  衛懿公之時、有臣曰弘演者、受命而使,未反,而狄人攻衛,於是懿公欲興師迎之,其民皆曰:「君之所貴而有祿位者、鶴也,所愛者、宮人也,亦使鶴與宮人戰,余安能戰?」遂潰而皆去。狄人至,攻懿公於熒澤,殺之,盡食其肉,獨舍其肝。弘演至,報使於肝,辭畢,呼天而號,哀止,曰:「若臣者、獨死可耳。」於是,遂自刳出腹實,內懿公之肝,乃死。桓公聞之,曰:「衛之亡也,以無道,今有臣若此,不可不存。」於是複立衛于楚丘。如弘演、可謂忠士矣,殺身以捷其君,非徒捷其君,又令衛之宗廟複立,祭祀不絕,可謂有大功矣。詩曰:「四方有羨,我獨居憂,民莫不榖,我獨不敢休。」

  孫叔敖遇狐丘丈人。狐丘丈人曰:「僕聞之:有三利,必有三患,子知之乎?」孫叔敖蹴然易容曰:「小子不敏,何足以知之!敢問何謂三利?何謂三患?」狐丘丈人曰:「夫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怨歸之,此之謂也。」孫叔敖曰:「不然。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可以免於患乎?」狐丘丈人曰:「善哉!言乎!堯舜其猶病諸!」詩曰:「溫溫恭人,如集於木;惴惴小心,如臨于穀。」

  孔子曰:「明王有三懼:一曰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二曰得志而恐驕,三曰聞天下之至道而恐不能行。昔者、越王勾踐與吳戰,大敗之,兼有南夷,當是之時,君南面而立,近臣三,遠臣五,令諸大夫曰:『聞過而不以告我者、為上戮。』此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也。昔者、晉文王與楚戰,大勝之,燒其草,火三日不息,文公退而有憂色,侍者曰:『君大勝楚,而有憂色,何也?』文公曰:『吾聞能以戰勝安者、惟聖人;若夫詐勝之徒,未嘗不危,吾是以憂也。』此得志而恐驕也。昔者、齊桓公得管仲隰朋,南面而立,桓公曰:『吾得二子也,吾目加明,吾耳加聰,不敢獨擅,進之先祖。』此聞至道而恐不能行者也。由桓公晉文越王勾踐觀之,三懼者、明君之務也。」詩曰:「溫溫恭人,如集於木;惴惴小心,如臨于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言大王居人上也。

  楚莊王賜其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燭滅,有牽王后衣者,後扢冠纓而絕之,言于王曰:「今燭滅,有牽妾衣者,妾扢其纓而絕之,願趣火視絕纓者。」王曰:「止。」立出令曰:「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為樂也。」於是冠纓無完者,不知王后絕冠纓者誰,於是王遂與群臣歡飲乃罷。後吳興師攻楚,有人常為應行,合戰者五,陷陣卻敵,遂取大軍之首而獻之。王怪而問之曰:「寡人未嘗有異於子,子何為於寡人厚也。」對曰:「臣先殿上絕纓者也,當時宜以肝膽塗地,負日久矣,未有所效,今幸得用,於臣之義,尚可為王破吳而強楚。」詩曰:「有漼者淵,雚葦渒渒。」言大者無不容也。

  傳曰:「伯奇孝而棄於親,隱公慈而殺于弟,叔武賢而殺于兄,比干忠而誅於君。」詩曰:「予慎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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