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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卷七

  齊宣王謂田過曰:「吾聞:儒者親喪三年。君與父孰重?」過對曰:「殆不如父重。」王忿然曰:「曷為士去親而事君?」對曰:「非君之土地,無以處吾親;非君之祿,無以養吾親;非君之爵,無以尊顯吾親;受之於君,致之於親,凡事君以為親也。」宣王悒然,無以應之。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

  趙王使人于楚,鼓瑟而遣之,曰:「慎無失吾言。」使者受命,伏而不起,曰:「大王鼓瑟,未嘗若今日之悲也。」王曰:「調。」使者曰:「調則可記其柱。」王曰:「不可。天有燥濕,弦有緩急,柱有推移,不可記也。」使者曰:「請借此以喻。楚之去趙也,千有餘裡,亦有吉凶之變,凶則吊之,吉則賀之,猶柱之有推移,不可記也。故王之使人,必慎其所之,而不任以辭。」詩曰:「征夫捷捷,每懷靡及。」蓋傷自上而禦下也。

  齊有隱士東郭先生、梁石君,當曹相國為齊相也。客謂匱生曰:「夫東郭先生梁石君,世之賢也,隱于深山,終不詘身下志以求仕者也。吾聞先生得謁曹相國,願先生為之先。臣裡母相善,婦見疑盜肉,其姑去之,恨而告於裡母,裡母曰:『安行,今令姑呼汝。』即束蘊請火,去婦之家,曰:『吾犬爭肉相殺,請火治之。』姑乃直使人追去婦,還之。故里母非談說之士,束蘊請火,非還婦之道也。然物有所感,事有可適,何不為之先?」匱生曰:「愚恐不及,然請盡力為東郭先生、梁石君束蘊請火。」於是乃見曹相國,曰:「臣之裡、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終身不嫁者,則自為娶,將何娶焉?」相國曰:「吾亦娶其終身不嫁者耳。」匱生曰:「齊有隱士東郭先生、梁石君,世之賢士也,隱于深山,終不詘身下志以求仕。相國娶婦,欲娶其不嫁者,取臣獨不取其不仕之臣耶?」於是曹相國因匱生束帛安車迎東郭先生、梁石君,厚客之。詩曰:「既見君子,我心則降。」

  孔子曰:「昔者、周公事文王,行無專制,事無由己,身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於前,洞洞焉若將失之,可謂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承文武之業,履天子之位,聽天子之政,征夷狄之亂,誅管蔡之罪,抱成王而朝諸侯,誅賞制斷,無所顧問,威動天下,振恐海內,可謂能武矣。成王壯,周公致政,北面而事之,請然後行,無伐矜之色,可謂臣矣。故一人之身,能三變者、所以應時也。」詩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

  傳曰:「鳥之美羽勾啄者、鳥畏之;魚之侈口垂腴者、魚畏之;人之利口贍辭者、人畏之。是以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詩曰:「我友敬矣,讒言其興。」

  孔子困于陳蔡之間,即三經之席,七日不食,藜羹不糝,弟子有饑色,讀書習禮樂不休。子路進諫曰:「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賊。今夫子積德累仁,為善久矣,意者、當遣行乎?奚居之隱也?」孔子曰:「由來!汝小人也,未講於論也。居,吾語汝:子以知者為無罪乎?則王子比干何為刳心而死;子以義者為聽乎?則伍子胥何為抉目而懸吳東門;子以廉者為用乎?則伯夷叔齊何為餓于首陽之山;子以忠者為用乎?則鮑叔何為而不用,葉公子高終身不仕,鮑焦抱木而泣,子推登山而燔。故君子博學深謀,不遇時者眾矣,豈獨丘哉!賢不肖者、材也,遇不遇者、時也,今無有時,賢安所用哉!故虞舜耕於曆山之陽,立為天子,其遇堯也;傅說負土而版築,以為大夫,其遇武丁也;伊尹故有莘氏僮也,負鼎操俎,調五味,而立為相,其遇湯也;呂望行年五十,賣食棘津,年七十,屠於朝歌,九十乃為天子師,則遇文王也;管夷吾束縛自檻車,以為仲父,則遇齊桓公也;百里奚自賣五羊之皮,為秦伯牧牛,舉為大夫,則遇秦繆公也;虞丘于天下以為令尹,讓于孫叔敖,則遇楚莊王也;伍子胥前功多,後戮死,非知有盛衰也,前遇闔閭,後遇夫差也。夫驥罷鹽車,此非無形容也,莫知之也,使驥不得伯樂,安得千里之足,造父亦無千里之手矣。夫蘭茞生於茂林之中,深山之間,人莫見之故不芬;夫學者非為通也,為窮而不困,憂而志不衰,先知禍福之始,而心無惑焉,故聖人隱居深念,獨聞獨見。夫舜亦賢聖矣,南面而治天下,惟其遇堯也,使舜居桀紂之世,能自免于刑戮之中,則為善矣,亦何位之有?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當此之時,豈關龍逢無知,而王子比干不慧哉!此皆不遇時也。故君子務學修身端行而須其時者也,子無惑焉。」詩曰:「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曾子曰:「往而不可還者、親也,至而不可加者、年也。是故孝子欲養而親不待也,木欲直而時不待也。是故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逮存親也。故吾嘗仕齊為吏,祿不過鐘釜,尚猶欣欣而喜者,非以為多也,樂其逮親也;既沒之後,吾嘗南游于楚,得尊官焉,堂高九仞,榱題三圍,轉轂百乘,猶北鄉而泣涕者,非為賤也,悲不逮吾親也。故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若夫信其志、約其親者,非孝也。」詩曰:「有母之屍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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