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韓詩外傳 | 上頁 下頁


  荊伐陳,陳西門壞,因其降民使修之,孔子過而不式。子貢執轡而問曰:「禮、過三人則下,二人則式。今陳之修門者眾矣,夫子不為式,何也?」孔子曰:「國亡而弗知,不智也;知而不爭,非忠也;亡而不死,非勇也。修門者雖眾,不能行一於此,吾故弗式也。」詩曰:「憂心悄悄,慍於群小。」小人成群,何足禮哉!

  傳曰:喜名者必多怨,好與者必多辱,唯滅跡於人,能隨天地自然,為能勝理,而無愛名;名興則道不用,道行則人無位矣。夫利為害本,而福為禍先,唯不求利者為無害,不求福者為無禍。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傳曰:聰者自聞,明者自見,聰明則仁愛著而廉恥分矣。故非道而行之,雖勞不至;非其有而求之,雖強不得。故智者不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是以害遠而名彰也。詩雲:「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傳曰:安命養性者,不待積委而富;名號傳乎世者,不待勢位而顯;德義暢乎中而無外求也。信哉!賢者之不以天下為名利者也。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古者、天子左五鐘,將出,則撞黃鐘,而右五鐘皆應之,馬鳴中律,駕者有文,禦者有數,立則磬折,拱則抱鼓,行步中規,折旋中矩,然後太師奏升車之樂,告出也。入則撞蕤賓,以治容貌,容貌得則顏色齊,顏色齊則肌膚安,蕤賓有聲,鵠震馬鳴,及 蜾介之蟲,無不延頸以聽,在內者皆玉色,在外者皆金聲,然後少師奏升堂之樂,即席告入也。此言音樂有和,物類相感,同聲相應之義也。詩雲:「鐘鼓樂之。」此之謂也。

  枯魚銜索,幾何不蠹!二親之壽,忽如過隙;樹木欲茂,霜露不凋使;賢士欲成其名,二親不待。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詩曰:「雖則如毀,父母孔邇。」此之謂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憂:弗知,可無憂與!知而不學,可無憂與!學而不行,可無憂與!」詩曰:「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魯公甫文伯死,其母不哭也。季孫聞之,曰:「公甫文伯之母、貞女也。子死不哭,必有方矣。」使人問焉。對曰:「昔、是子也,吾使之事仲尼,仲尼去魯,送之,不出魯郊,贈之,不與家珍。病、不見士之視者;死、不見士之流淚者;死之日,宮女縗絰而從者,十人。此不足于士,而有餘於婦人也。吾是以不哭也。」詩曰:「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

  傳曰:天地有合,則生氣有精矣;陰陽消息,則變化有時矣;時得則治,時失則亂。故人生而不具者五:目無見,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施化。三月微的,而後能見;七月而生齒,而後能食;朞年髑就,而後能行;三年腦合,而後能言;十六精通,而後能施化。陰陽相反,陰以陽變,陽以陰變。故男、八月生齒,八歲而齠齒,十六而精化小通。女、七月生齒,七歲而齔齒,十四而精化小通。是故陽以陰變,陰以陽變。故不肖者、精化始具,而生氣感動,觸情縱欲,反施化,是以年壽亟夭,而性不長也。詩曰:「乃如之人兮,懷婚姻也,太無信也,不知命也。」賢者不然,精氣闐溢,而後傷時不可過也。不見道端,乃陳情欲,以歌道義。詩曰:「靜女其姝,俟我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急時辭也,是故稱之日月也。

  楚白公之難,有仕之善者,辭其母,將死君。其母曰:「棄母而死君,可乎?」曰:「聞事君者、內其祿而外其身。今之所以養母者,君之祿也,請往死之。」比至朝,三廢車中。其僕曰:「子懼、何不反也?」曰:「懼、吾私也,死君、吾公也。吾聞君子不以私害公。」遂死之。君子聞之曰:「好義哉!必濟矣夫!」詩雲:「深則厲,淺則揭。」此之謂也。

  晉靈公之時,宋人殺昭公。趙宣子請師於靈公而救之。靈公曰:「非晉國之急也。」宣子曰:「不然。夫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順也。今殺其君,所以反天地、逆人道也,天必加災焉。晉為盟主而不救,天罰懼及矣。詩雲:『凡民有喪,匍匐救之。』而況國君乎!」於是靈公乃與師而從之。宋人聞之,儼然感說,而晉國日昌,何則?以其誅逆存順。詩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趙宣子之謂也。

  傳曰:水濁則魚喁,令苛則民亂,城削則崩,岸削則陂。故吳起削刑而車裂,商鞅峻法而支解。治國者譬若乎張琴然,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急轡禦者、非千里之禦也。有聲之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延及四海。故祿過其功者削,名過其實者損,情行合名,禍福不虛至矣。詩雲:「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故惟其無為,能長生久視,而無累於物矣。

  傳曰:衣服容貌者,所以說目也,應對言語者、所以說耳也,好惡去就者、所以說心也。故君子衣服中,容貌得,則民之目悅矣;言語遜,應對給,則民之耳悅矣;就仁去不仁,則民之心悅矣。三者存乎身,雖不在位,謂之素行。故中心存善而日新之,雖獨居而樂,德充而形。詩曰: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仁道有四:磏為下。有聖仁者,有智仁者、有德仁者,有磏仁者。上知天,能用其時;下知地,能用其財;中知人,能安樂之;是聖仁者也。上亦知天,能用其時;下知地、能用其財;中知人,能使人肆之;是智仁也。寬而容眾,百姓信之;道所以至,弗辱以時;是德仁者也。廉潔直方,疾亂不治、惡邪不匡;雖居鄉里,若坐塗炭;命入朝廷,如赴湯火;非其民、不使,非其食、弗嘗;疾亂世而輕死,弗顧弟兄,以法度之,比於不詳,是磏仁者也。傳曰:山銳則不高,水徑則不深,仁磏則其德不厚,志與天地擬者、其人不祥,是伯夷、叔齊、卞隨、介子推、原憲、鮑焦、袁旌目、申徒狄之行也,其所受天命之度,適至是而亡,弗能改也,雖枯稿弗舍也。詩雲:「亦己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磏仁雖下,然聖人不廢者、匡民隱括,有在是中者也。

  申徒狄非其世,將自投於河。崔嘉聞而止之,曰:「吾聞聖人仁士之於天地之間也,民之父母也,今為儒雅之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而亡天下。吳殺子胥,陳殺泄冶、而滅其國。故亡國殘家,非無聖智也,不用故也。」遂抱石而沉於河。君子聞之,曰:「廉矣!如仁歟?則吾未之見也。」詩曰:「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鮑焦衣弊膚見,挈畚持蔬,遇子貢於道。子貢曰:「吾子何以至於此也?」鮑焦曰:「天下之遺德教者、眾矣,吾何以不至於此也!吾聞之: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已者、爽行也;上不己用而幹之不止者、是毀廉也。行爽毀廉,然且弗舍,惑於利者也。」子貢曰:「吾聞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汙其君者、不履其土。非其世而持其蔬,詩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此誰有之哉?」鮑焦曰:「於戲!吾聞賢者重進而輕退,廉者易愧而輕死。」於是棄其蔬而立槁于洛水之上。君子聞之,曰:「廉夫!剛哉!夫山銳則不高,水徑則不深,行磏者德不厚,志與天地擬者,其為人不祥。鮑焦可謂不祥矣!其節度淺深,適至於是矣!」詩雲:「亦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昔者、周道之盛,邵伯在朝,有司請營邵以居。邵伯曰:「嗟!以吾一身,而勞百姓,此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也。」於是,出而就蒸庶於阡陌隴畝之間,而聽斷焉。邵伯暴處遠野,廬於樹下,百姓大悅,耕桑者倍力以勸,於是歲大稔,民給家足。其後在位者驕奢,不恤元元,稅賦繁數,百姓困乏,耕桑失時。於是詩人見召伯之所休息樹下,美而歌之。詩曰:「蔽茀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此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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