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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山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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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亭林先生炎武,行奇學博,負海內重名。玉峰三徐先生,皆其宅相也。有《答監修徐學士書》,以龍門雄健之筆,間作麗詞,以商山沈隱之年,深言時事,覽其遺編,別為一格。豈誼切渭陽,不覺語之工而思之迫歟?書曰: 「幼時侍先祖,自十三四歲讀完《資治通鑒》後,即示之以邸報,泰昌以來,頗窺崖略。然憂患之餘,重以老髦,不談此事,已二十年,都不記憶。而所藏史錄奏狀一二千本,悉為亡友借觀。中郎被收,琴書俱盡。承吾甥來紮,惓惓勉以一代文獻,豈非生平至願?恐衰朽未足副此。然既遇周情,兼叨下問,觀書柱史,不為無緣,正未知絳人甲子,郯子雲師,可備趙孟叔孫之對否耳。夫史書之作,鑒往所以訓今。 憶昔庚辰、辛巳之間,國步阽危,方州瓦解,而老臣碩彥,品節矯然。下多折檻之陳,上有轉圜之聽。思賈誼之言,每聞於諭旨;烹弘羊之論,屢見於封章。遺風善政,迄今可想。而昊天不吊,大命忽焉,山嶽崩頹,江河日下;三風不警,六逆彌臻。 以今所睹,國維人表,視崇禎之代,十不得其二三,而民窮財盡,又倍蓰而無算矣。身當史局,因事納規,造膝之謀,沃心之告,有急於編摩,固不待汗簡奏功,然後為《千秋金鑒》之獻也。關輔荒涼,非複十年以前風景。而雞肋蠶叢,尚煩武略,飛芻挽粟,豈顧民生?至有六旬老婦,七歲孤兒,挈米八升,赴營千里。 於是強者鹿鋌,弱者雉經,闔門而聚哭投河,並村則張旗抗令。此一方之隱憂,而廟堂之上,或未之深悉也。吾以望七之齡,客居斯土,飲瀣餐霞,足怡貞性,登岩俯澗,將蔔幽棲,恐鶴唳之重驚,即魚潛之匪樂。 是以忘其出位,貢此狂言,請賦《祈招》之詩,以代《麥丘》之祝。不忘百姓,敢自托于魯儒,維此哲人,庶興哀于周《雅》。當事君子,倘亦有聞而太息者乎?東土饑荒,頗傳行旅,江南水旱,亦察輿謠。涉青雲以遠遊,駕四牡而靡騁,所望隨示以音問。不悉。」 先生在南時,號蔣山傭,中年以後,跡絕故鄉,遍游燕、齊、秦、晉間以終。常言:「生平最憎者舟輿,而炊粱跨衛,乃此身安處也。」其持論畸僻,往往類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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