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歸潛志 | 上頁 下頁 |
卷八(1) |
|
金朝取士,止以詞賦為重,故士人往往不暇讀書為他文。嘗聞先進故老見子弟輩讀蘇、黃詩,輒怒斥,故學子止工于律、賦,問之他文則懵然不知。間有登第後始讀書為文者,諸名士是也。南渡以來,士人多為古學,以著文作詩相高。然舊日專為科舉之學者疾之為仇讎,若分為兩途,互相詆譏。其作詩文者目舉子為科舉之學,為科舉之學者指文士為任子弟,笑其不工科舉。殊不知國家初設科舉用四篇文字,本取全才,蓋賦以擇制誥之才;詩以取風騷之旨,策以究經濟之業;論以考識鑒之方。四者俱工,其人材為何如也?而學者不如,狃於習俗,止力為律、賦,至於詩、策、論俱不留心,其弊基於為有司者止考賦,而不究詩、策、論也。吾嘗記故老雲,泰和間,有司考詩賦已定去取,及讀策論,則止用筆點廟諱、禦名,且數字數與塗注之多寡。有司如此,欲舉子輩專精難矣。南渡後,趙、楊諸公為有司,方於策論中取人,故士風稍變,頗加意策論。又於詩賦中亦辨別讀書人才,以是文風稍振。然亦謗議紛紜。然每貢舉,非數公為有司,則又如舊矣。 金朝以律、賦著名者曰孟宗獻友之、趙樞子克。其主文有藻鑒多得人者曰張景仁禦史、鄭子聃侍讀。故一時為之語曰:「主司非張、鄭,秀才非趙、孟。」律、賦至今學者法之。然其源出於吾高祖南山翁。故老雲,孟晚進,初不識翁,因少年下第,發憤,辟一室,取翁賦,翦其八韻,類之帖壁間,坐臥諷詠深思,已而盡得其法,下筆造微妙。再試,魁于鄉、于府、于省、於御前,天下號孟四元,迄今學者以吾祖孟師也。孟雖仕,不甚貴。作詩詞有可稱,自號虛靜居士。頗恬淡,留意養生術。嘗著《金丹賦》行於世,其詩詞亦有集。 余高祖南山翁,金國初,辟進士舉,詞賦狀元也,故為一代詞學宗。雅好成就後進,見其文,輒能斷其後中第否,當時名士大夫多出門下,學者至今皆師尊之。四子,長西岩、次龍泉,同年擢第。二女,長姑及笄,將適人,一時貴顯者爭求之,翁皆不許。張禦史景仁時在布衣,以所業詣翁,翁嘉之。俄翁為有司取士,張賦其佳,為鄰坐者剽之,盡坐同而黜。已而翁知其然,遽以長姑嫁焉。家人輩皆慍,翁不恤也。後三年,翁複為有司,禦試,張擢別試魁,驟曆清華,以文章擅當世,位至翰林學士、河南尹、御史大夫。嘗使宋,有風節,赫然為名臣,世皆以翁有知人之鑒也。後,翁墓表,張所作,具載其事雲。次姑適襄陰王元節,亦名進士。能詩,博學,嘗為密州節度判官。迄今士大夫嫁女多談翁之事也。 金朝士大夫以政事最著名者曰王然。嘗同知咸平府,攝府事。時遼東路多世襲猛安、謀克居焉,其人皆女直功臣子,驁亢奢縱不法。公思有以冶之,會郡民負一世襲猛安者錢,貧不能償,猛安者大怒,率家僮輩強入其家,牽其牛以去,民因訟於官。公得其情,令一吏呼猛安者,其猛安者盛陳騎從以來,公朝服,召至廳事前,詰其事,趨左右械系之,乃以強盜論,杖殺於市,一路悚然。後知大興府,素察僧徒多游貴戚家作過,乃下令,午後僧不得出寺,街中不得見一僧。有一長老犯禁,公械之。長老者素為貴戚所重,皇姑某國公主使人詣公請焉,公曰:「奉主命,即令出」。立召僧,杖一百,死。自是,京輦肅清,人莫敢犯。世宗深見知,故公得行其志也。公為人恬淡簡靜,頗留意養生,每食,必以時,過午則不食也。臨終,齋沐而逝,于死生了然。其為吏之名,至今人雲過宋包拯遠甚。其子漸,為吏亦有能稱,為中都警巡使。 孫左丞鐸振之,章宗時名臣。為人正直敢言,有學問文采,一時相望甚切。俄詔下,同輩皆相執政,公再授戶部尚書。公意不愜,因於戶部廳事壁間書唐人詩雲:「南鄰北舍牡丹開,年少尋芳去未回。惟有君家老柏樹,春風來似不曾來。」有人奏之,坐貶 鄜州防禦使。再召入朝,未幾,執政。南渡,為太子太師。後致仕,以壽終。 貞祐南征,獲一統制官李伸之者,帥府經歷官劉逵卿輩召而飯之,且誘以降,將宥焉。伸之獻詩曰:「一飯感恩無地報,此心許國已天知。胸中千古蟠鐘阜,一死鴻毛斷不移。」竟就死。又雲:「擬把孤忠報主知,主知未報已身疲。明朝定作長淮鬼,馬革應煩為裹屍。」又雲:「區區猶上和親策,安得元戎一點頭。」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