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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3)


  上初至奉天,用禦史中丞高重傑為平虜使,屯兵於梁山之西隅也。時與李日月頻戰,官軍大捷,後被伏兵死於鋒刃。朱泚出榜兩市及置兩坊門,曰:「奉天殘黨,蟻聚京畿。重傑等仍敢執迷,拒我天命,朕使偏師小將,果覆敗亡。觀此孤城,不日當破。雲羅布網,無路鳥飛;鐵釜盤魚,未過瞬息。宣佈遐邇,各使聞知。」偽兵部員外古之奇詞也。

  初,重傑縱騎追賊,獨出於三軍之首。凶徒埋伏邀之,落其奸,便被凶徒生擒。親事數十人,以伏事之情,亡軀而奪之。凶渠雖眾,追者氣銳志堅,奮然不顧,遂被逆黨斲重傑頭而棄其身。親事收其神柩,入奏於奉天。帝見之,撫屍而哭。或諫曰:「裨將死,撫屍而哭,越禮也。」帝曰:「大禮,非卿所知也。艱虞之際,死于王事,敏惻豈拘常論!」遂盡哀而哭之,命有司造蒲頭安之頸而埋之。朱泚得高重傑頭,又集偽百官,大哭曰:「忠於彼者,亦義於此。為朕之無禮,殺我忠臣。」又命偽有司作蒲人身,而安其首,以三品葬之。皇帝再克京師,詔有司發舊二塋,取其首,別為封樹,贈工部尚書,喪葬官給。

  時李日月凶威甚銳,燒爇陵廟,帝甚患之,謂渾公曰:「朕不能保守宗祀,克平多難,致使六合沸騰,宗廟失主,焚我陵闕,凶威轉熾,應是殷憂之時,代終百六。唐堯禪舜,虞舜禪禹。自古有德者進,無德者讓,有自來矣。今天地鼎沸,淮楚搖盪,幽冀蠭起,萬方震懼。請從禪代,以救蒼生,卿等如何?」渾公泣涕如雨,身被鐵甲,舉身自撲。君臣悲淚久之,渾公奏曰:「夫聖人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昔高祖迫于項籍,世祖窘于昆陽,隋帝厄於雁門,魏武保于南郡。三王五帝,其猶患諸,況陛下承百王之末,威靈邁往古,小有迍否,而懷扼腕,臣下之罪也。願陛下以社稷為念,無以小賊為憂。臣請自出一行,梟逆賊之首,即冀宗社永安,唐堯垂拱。臣之願足矣!」上曰:「朕在蒙塵,卿為肺腑,別募裨將,卿不可也!」渾公曰:「北狄恃金牙之威武,頻犯郊畿,鄂公取之若指掌。臣若不行,凶威轉甚。」上許之。

  渾公先以數十騎從西門出,埋伏于漠穀之隅。公自將數十騎從東門而出,直抵朱泚營壘。泚驚,不覺墜榻,群盜大潰。公以騎少,不足逞銳,遂引而西。李日月縱騎追之,至城西門。渾公謂家僕曰:「立功立事,只在今日。與卿此捷,何不取之!」僕人彎弧?射之,李日月應弦而斃。朱泚鋒刃十亡八九焉。家僕者,即渾公之所役人也,字小金。有詔令公賜姓李氏,封異姓王,以賞飛矢之捷,用旌武功也。

  初,李日月中矢而死,朱泚備禮送于長安休祥私第,母氏苛克而不哭,厲聲罵曰:「奚奴,國家負汝何事敢生悖逆,死猶晚矣!」朱泚備禮而葬之,母氏始終不哭一聲。皇帝行在亦知之。及李晟收長安,諸黨並從夷戮,惟李日月母存而不問。君子曰:「馬服君婦,有知子之鑒而免禍;李日月母,以子叛恩存大義而不哭。殊有古人之風。」

  初,朱泚謀變大事,李忠臣、源休等並皆同坐,司農卿段秀實與劉海賓伏匕首於靴中,內官覺之。時聖上行幸,群臣疑貳,草亂之間,段公以戎服見泚,共議匡複,往返三四焉。泚情泄于言,段色厲奪休之笏,擊泚之首,群凶駭愕,濺血數步,凶黨持兵而至,段公被害。泚一手承血,一手指群凶曰:「義士,勿殺之。」聲手相及,段公已害。泚之甚哀,封忠義侯,以三品禮葬之。海賓因兵亂而逸於通化門外,被役驢者敗之,並見害。故京師號朱泚為「熱熱堯舜」,號希烈為「當年桀紂」。時有風情女子李季蘭,上泚詩,言多悖逆,故闕而不錄。皇帝再克京師,召季蘭而責之,曰:「汝何不學嚴巨川?」有詩雲:「手持禮器空垂淚,心憶明君不敢言。」遂令撲殺之。贈段秀實太尉,諡曰:「忠烈」,賜實封五百戶,莊宅一所,嗣子授三品正員官,諸子各授五品正員官,旌其門閭,喪葬官給,為立廟,禦制碑銘。君子曰:「昔臧氏勸事君之節,空傳其名,不睹其人。千載之後,見乎段君,代有之矣。伯仁抗節,鐘雅咄嗟,有是哉!《詩》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其段公之謂乎!」

  八日,泚于宣政殿僭即大位,愚智莫不血怒,衛者多是軍人,周行不過數十。自稱「大秦皇帝」,年號「應天」,偽赦書雲:「幽囚之中,神器自至。豈朕薄德,所能經營。」彭偃之詞,冊文太常少卿樊系之撰,文成,服藥而卒。故嚴巨川詩,詩曰:「煙塵忽起犯中原,自古臨危貴道存。手持禮器空垂淚,心憶明君不敢言。落日胡笳吟上苑,通宵虜將醉西園。傳烽萬里無師至,累代何人受漢恩。」

  九日,李忠臣、姚令言並為侍中,仍以令言為關內副元帥,以光祿卿源休為同平章事兼京兆尹判度支、工部侍郎,蔣鎮同平章事,蔣煉為禦史中丞、太黨卿,敬釭為御史大夫,洪經綸為中書舍人、禮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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