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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囊婦


  袁州某生年十六,美丰姿。偶自塾歸,過一人家,見繡羅香囊掛於兩壁,蘭麝襲人,心愛之。就門內呼問曰:「香囊市否?」有美婦出見之,笑曰:「妾家業此,雲胡不市?」生問值幾何,婦詭曰:「妾夫攜此,日賣於鄉里間,實未識其值。君欲之,第持以去,無須問價也。」解一以贈生,生受以歸。蓋婦實悅生,假此通意,而生不知也。後同學者見之,詁所自,生略不諱。鹹以為誑,難之曰:「倘能更取數具分予諸人,則信;不然,且奪爾所佩。」脅而諾之。

  他日歸,因重造婦室。婦見生,以為搴裳來就也,急引入內寢。具茗飲已,複設酒饌。生愕然致謝,謂主人款客何太厚,欲辭去。婦堅留之,而挑以微詞,生亦不解。婦複整鬟易服,為華豔之妝。以手抓生面,而摩其痕曰:「郎君郁李粉桃,幾為我彈破。」因取鏡共照,以頰相偎,若兩玉之相倚也。婦不自持,竟摟生就榻,笑而求歡。生大駭曰:「此何事,烏可為?」固求去,婦摟之愈力。時牀頭有劍,吷然作聲, 自躍出匣三四寸。生掙脫,掣劍顧之,曰:「不畏劍鋒耶?」婦笑曰:「爾忍殺我,即使殺,終不教爾去。」遂引頸向生,生竟揮之,奔而出。

  洎暮夫歸,見而駭慟。有鄰父者,婦之假父也,嘗出入其家。大疑之,執而訟之官,迫于刑,遂誣服。獄具矣,生聞之,急詣縣自陳,具述本末,願為死囚償婦命。夫聞之,慨然曰:「有婦若此,宜死久矣。感君盛德,為我殺之,不然,其辱我滋甚。今何敢複相累乎?願息訟以歸。」縣宰義之,允其請,而加禮於生。

  其年學使按郡,生進入泮。

  非非子曰:生真偉丈夫乎哉!其事,魯男子之所不及,而柳季之所難也。然既已受美人之貽,入之子之室,與偷香鑽穴者何以異?則慎始之道已失。及其抱璧將投、按劍相盼,亦何難翻然高逝、與彼長辭?完其節而複全其軀,斯盛德之至也。而必加刃焉,君子以為忍矣。論法;殺人者死。即原情末減,亦自有應得之罪,其得脫然無累也,幸矣!至觀其毅然自投,無少違避,則不謂之偉丈夫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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