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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風島


  有粵賈,浮舶入南海。至一島,見桑黮纂纂,上岸摘啖之。味逾常黮,懷數枚欲遺同舟。俄而風作,舶已離岸去,頃刻不見。海波洶湧,山林杳冥。獨立叫號,淒苦萬狀。宛轉至暮,慮逢豺虎蛇虺之族,欲赴海中死。轉念身無生理,複何所畏懼?不如且窮其境。

  初行蓁莽梗路,趁趲欲踣。逾裡許,漸覺平坦。複前三四裡,見遠燈甚明,似有村落。竊喜身入人境,尋燈而往,乃聞人語聲自茅屋中出也。

  叩門呼之,一老人啟關問曰:「客何來?」賈具告以故,且求寓宿。老人曰:「夙緣也。此地名攬風島,惟有仙緣者能至,居此者三人,皆昔乘舟入海。遺於岸上者也。今與子而四矣。」

  言罷,複有老人自內出。道骨仙風,衣冠瀟灑,謂賈曰:「爾識我乎?吾,爾十九世從祖也。」挽以入室,指中坐一老人曰:「此為元邱公,先我來此七百年。」指啟關者曰:「此最後至,亦三百餘歲矣。」

  視其室。無器量,亦無牀榻。壁間懸燈,非膏非火。老人曰:「此萬年脂也。晝則無光,夜則自燃。吾三人者,不飲不食,亦不夢寐。爾初至,或饑,則山果皆可食;或渴,則西澗有泉,味如醇酒,就而飲之,可已渴而不醉;或倦困,則陸地可眠,安於衾枕。睡或十餘日。或數月而後覺,久之,俱不復須矣。」賈聞言甚樂,以為遇仙,頓忘世慮。

  又問何名攬風島,老人曰:「風起必過此,從而攬之,頃刻可以遊六合、躡太虛。然足跡所遍,山水景物,視此島多不及焉,不幸為世塵聽攖,反數日不寧,是以常不願往也。」

  次日,三老人引賈登小邱。遙望海波,想見飛旆大纛,簇擁一人,危冠廣袖,須髪戟張,身騎青虎,淩空而過。老人曰:「是為風伯,即《山海經》所謂折丹者也,主天下雄風。凡鳴窮揚波,卷塵飛石,觸物暴猛,皆彼為之。」果見巨浪楮天,海水皆立,而老人衣袂不少動,即賈亦不覺其風之沖拂也。

  已而笙簧低奏,一少女跨白鳶曳紈扇,婀娜而來,從以曲蓋,護以長斿,有香氣襲人甚烈。賈不覺昏沉僕地,臣久始蘇,老人笑曰:「封姨信虐也!」賈問何故,老人曰:「封姨年少夭斜,主天下雌風,名行柳堤花徑、輕煙細雨間,習習飄飄,柔而善入。其撓人甚于風伯。頃者襲人香氣,皆攝百花之精也。自非道力素定舌,鮮不為所中。爾之僕焉,宜矣!須經受此香三四千日,則不復畏。又數千日,始可以攬之而遊。」

  賈乃日於海上候其過,久之,漸不僕,然心搖神眩,每不自持。又久之,乃少定。亦漸不飲食,不夢寐矣。

  一日,老人謂之曰:「自爾來此,爾家人以爾為死,今日建道場度魂,吾攜爾往觀之。但既至家,見家人,慎勿聲!否則,不利。」賈應諾。頃之風至,三老人令賈閉目,共挾之行。

  須臾,果至其家。方建壇設供,因共坐壇上。人皆莫之見,數僧鳴鐃振錫,拜伏壇前,口宣梵唄吒婆,不可辨。賈顧之竊笑,老人掩其口而止之。既而妻子縞素而出,搶地哀慟,賈不覺心動淚零,亟下壇撫之曰:「我固在此!」妻子驚走。回視三老人, 已失所在。悔不可追,遂以故告其家。與妻子相處,飲食夢寐如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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