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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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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省俞孝廉,以大挑授四川彭水令。縣民劉二,妻年少多姿,為其叔所私。叔無家,與侄共爨,擁侄婦若己有。二性懦,婦與叔枕衾昵比,恒無顧忌,亦不敢有齟齬。乃二不怒叔,叔反怒二。二或稍染其婦,叔即憤不能平,因遣出十裡外,為富室傭工。偶一夕,叔以事披星早出,適二自傭所夜返,兩相值於中途。叔問:「深夜何歸?」二囁嚅,不能對。叔咆哮暴作,適持杖在手,怒擊劉二斃命。 明日,或以二死來告,叔偽構冤詞,控於邑宰,即俞公也。得詞後,差捕緝凶,數月不獲,叔頻控不已。俞訪知叔與侄婦有奸,意二必為叔殺。反詰之,叔堅執不服,言:「侄冤莫雪,所由剴切代伸,豈可以侄閉覆盆,並使叔沉阿鼻?」俞終於以情關殺命,叔系原控屍親,難以刑勒,屢鞫不能決。 因為劉二刻一木主,每訊此案,必三漏始升廳。凡唱名,先劉叔,次劉妻,再次唱劉二,則使隸人抱木主以應。或徹夜窮詰,或更餘而罷。問畢,即安置木主於密室,系劉叔、劉妻于檻外。如是者,已數夕,劉叔、劉妻,漸亦神倦恍惚。木主後或呻吟聲,或長歎聲,或嗚咽哭泣聲。及夢醒時,陰風慘慘,咫尺鬼影,乍有乍無。俞密令青衣伺黑暗中,以偵兩人動止。兩人者初甚驚悸,既而以嗔似祝,絮絮叨叨。語低不甚可辨。 一夕,俞升廳點唱,劉叔、劉妻以次相應。及唱劉二,隸人已應矣,複有鬼聲隨應於後,而鐵索郎當,響在耳側。俞乃作色問曰:「劉二至乎?」曰:「至矣。」曰:「適從何來?」曰:「自酆都獄。」曰:「汝來幾日矣?」曰:「已積旬終矣。」俞震怒曰:「汝來許久,何每夕唱名公庭,汝敢抗不應點?」曰:「二欲自呈一寸悃。惟於殺二者有不利,即於二有不利焉,故不敢暴泄耳。乞罷雷霆,詳察鄙意,二不更說矣。」曰:「殺人者不可索,正需汝一決,何諱為?且彼逞毒於汝,大仇也。汝欲以德報怨,何自惑如此?雖然,汝試言之,汝不自仇,誰好事者必為汝仇也?」曰:「殺二者,二叔是也。然以叔論抵,則二之室人,將失所倚托,抱中呱呱者,歲甫一周。覆巢之下,必無完卵,是以惓惓焉。況叔之殺二,自是前生孽報,匪今之故,誠所甘心也。」 俞曰:「孽自前生,豈可使冤冤相報,迴圈無已時?吾不汝叔罪矣。」乃令劉叔自陳。叔以活鬼不可欺匿,且宰公業有宥情,遂服。俞方論鬼使去,鬼臨行,猶再四叮嚀,乞使刑不及叔,宰亦諾諾無難詞。然而供畫獄成,仍以奸殺律,置劉叔于法。 籜園氏曰:劉二之死,控冤者劉叔也。雖有奸殺情,別無首其事者。劉叔不自承,誰則能使之承者?恐有老吏,亦無如此獄何矣。惟鬼言孽由前生,抵有遺累。鬼力乞之,宰首肯之,使劉叔畏法之心冰銷雷釋,夫而後甘心輸服而獄無遁情耳。此一事,往于西江舟中,因客談酆都軼事,有俞令之紀綱羅某,極言人死歸酆都傳語不謬。而舉俞之鞫此案者,以為征信。乃知能吏作為,雖即隨人,猶為所惑,況鄉愚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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