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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城頭


  白門風俗,有所謂「玩城頭」者。每歲上元節日,人蹤蚊集,群擁城堙上,迥環巡徑,銜尾不絕。少年輩或鉦鍠鐃鈸,演打十番,以助遊興。附堞多酸棗叢棘,賣禦黍米者,爆米成花,折棗棘枝,攢著米花於刺針上。遊人暮歸時,各擎一枝,宛然驛使梅花。見之者,知為玩城頭來也。

  有張某者,往遊城頭。受鄰人李婦托,攜其五歲兒以俱。沿城一匝,白日即已西斜,乃手托假梅花,自漢西門下城,尋就歸路。步過新橋,遇其姻戚某,攀留晚膳,意甚懇款。張累五歲兒,恐鄰婦懸盼,堅辭不肯留。適有他鄰某甲,亦玩城頭歸者。甲年十五,長兒十歲,固竹馬泥龍之舊侶也。恰與張會,戚喜,為轉托甲攜兒先返。甲亦欣諾,無難辭。張甚便之,遂留戚家,共賞燈節。

  甲歸,過己舍,與兒進舍小憩。值其母以鬥牌他出,室內虛無人。甲顧兒所被體者,雖衣非錦繡,佩非珠玉,而布服花帽,縫紉新潔。欺兒憨弱,惡念頓萌,解纓脫紐,盡褫所著。兒苦力不能拒,泣言歸必告母。甲惶窘,思事泄必有不利,不如殺兒滅口。遂取廚刀,刃鄰兒以死。

  甲並舍有乙婦,其兒年八歲,與甲亦戲游隊中人也。聞甲歸,方欲招賭簸錢戲,扣其柴荊,鍵不得人。心疑之,自門隙窺伺,見甲所作,大驚,遁回告母。母叱使戒口,無妄言。兒言事實不妄,母曰:「實,愈不可言!可徐以待其變。」

  張鄰李婦望兒不歸,倚聞延立。寖屆黃昏,踟躕綦切,只得往探張耗,張亦未返。俟至更許,始見張踽踽以來。婦急問其子所在,則雲早托某甲攜歸矣。及趨問甲,甲言並無其事。張證質甚悉,彼此嘩辨,終夜不決。明日偕眾踵叩張戚,戚言一如張。婦益急。

  事聞於官,官不能鞠。乙婦心憐李子冤,欲代伸雪,而苦無實據。伺閑入甲舍,遍搜之。惟泥爐下氣息乖異,遂發爐,得屍焉。蓋甲爨爐,泥器也,以磁壇覆地,而加爐於壇上以爨。其時殺李子,自顧蝸居湫隘,癱埋無隙地,因臠割其屍,發壇覆置屍其中,然後覆壇、支爐如故。屍證既確,甲不能證,始供。

  所褫兒衣帽,典於質庫。所獲青蚨無幾,僅市灰制變蛋四枚,麥面市脯一飽,無他佳味也。甲行非甚無賴,惟生性饕餮,卒以陷身大辟。酒食之足以興戎,信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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