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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德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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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人焦德新,挾萬金資本,行商姑蘇。艤棹閶門,未決何貨可居。正欲延訪市人,往投牙儈。鄰舫載有麗人,兩艙近接,略隔疏欞,窺得徐妃半面,秋波炯炯,令人黯然消魂。焦動輒不離窗隙,麗人亦終日留戀,未免有情。 密詢篙工,據言麗人來自川省。同載有美丈夫,其孔懷人也,姓皮,名元慶。其父貿易來蘇,已及一星周矣。因在蘇別娶成家,遂爾無心桑梓,久斷音書。皮苦家遭瘟疫,老幼零落,僅余兄妹兩人。今春又遭回祿,益增局躅。妹漸長成,無主婚者,礙未受聘。只得盡括家資,攜一婢一媼,與妹俱抵蘇州,訪父棲止。不期數月前,父病身故。後母昆山人,滿七後又複遠寄外家。今南彩蓮巷,是皮父舊寓。現往此處,覓當時識父者,代賃枝棲,安置乃妹,再往昆山訪母,查父遺業。 焦識皮情已悉,方幸名花無主,冀有作合天緣。明日,聞皮已於彩蓮巷稅一客舍,肩輿迎妹,下船而去。焦心惓惓,殊不忍釋。特囑蒼頭,暗步香車後塵,緊依麗人妝閣,買鄰投趾。日使主計者,察皮舍動靜。既知皮父遺業,因同夥奸滑,乾沒已盡。母窘,幾絕爨火,尚望皮某供給,皮正無計可施。兄妹兩人,惟日典簪珥,支持薪水。因托鄰人代妹擇配,俾妹自投生路,免致相徇俱斃。 焦本癡心戀色,聞言深愜私悰,但恐家有結髮妻,良家女不甘備小星。托謀往說,皮雲:「落拓至此,不便宜行事,豈欲掯妹為流丐耶?苟獲侍櫛豪門,則厚福良緣,便是前生修到。但先父尚多遺累,征債者不絕於門;故鄉窵遠,非重金難謀扶櫬。倘能不吝千金,使先父得歸骨家山,不獨鄙人私慶,即弱妹亦樂為孝女也。唯當修幣下聘,行帖如禮,方為不負胞誼。」焦喜出望外,即遵皮命,擇日委禽。 館人謂焦曰:「客誠長者,姑蘇恒多騙局。皮稱來自遠省,是否系已故皮某之子,其由來不可深曉。據言父故而有繼母,主婚事固無妨,然人情字測,倘花燭已行,複有胞兄生父,出而訟君壓良為賤。君在旅邸,雀角之興,勝負難決,安保麗人必終為君有?今為君萬全計,不如買舟駐閶門外,書成授金。當夕由舟中親迎,比曉舟發。雖有黠者,何能為力哉?」焦深德館人教,依議駕船設榻。 二鼓後,人報繡幰將次臨岸,焦即盛服迎候。其時燈燭輝煌,笙簫嘹亮。停轡船頭,啟幕迎新人下艙。兩媼扶掖,如捧芙蓉一朵。既舉合巹杯,除去蒙頭羅帕,共擁新人坐繡帷外,背燈不語,嬌態動人。送親者禮成辭去,諄諄囑別,意甚牽掛,言:「弱妹嬌養,不慣受人委屈,唯望事事海涵。」言次,淚凝欲下。隨送兩媼,亦與新人再三溫語,叮嚀密囑,又謂焦:「小姑雛年弱質,雖宛然一副好皮囊,而外強中乾,繡線彩筆外,並不識並臼刀砧為何物,唯姑爺憐之。」囑罷,隨皮某俱去。 時七月下旬,新涼乍送,殘暑未消。艙內焰騰巨燭,氣炙稠人,大有盛夏炎蒸之意。焦令於繡榻左側,卸去紗窗兩扇,略透輕飆,待備新人夜酌。於是整頓華筵,安排杯箸。因恐婢媼等性情粗莽,語言唐突,乃一切屏去。自就新人前,殷懃婉語,謂:「新人出閣時,離愁滿抱,適口想多草草。今遇喜筵慶啟,歡愛方長,正可展眉飲咽,以盡逑好之情。」再請就席,新人堅坐不應。焦曰:「自船窗一見,屬意良殷,萍蓬浪跡,巧合絲羅。事關天定,非人力所能為。僕青春正富。家道小康,無一歉新人意者。雖複屈居簉室,亦由卿自許可。況家有糟糠,性非悍妒,即使嫌於逼處,亦盡可另營別館,各創一天,何遽幽怨乃爾?」開喻再四,終默不應。 焦疑緘口低頭,亦新人常態。深閨處女,豈有初次相逢,便肯自行即席?意欲冒昧牽裾,又恐反招羞態。只得仍倩婢媼輩,再為調停。婢媼方欲推挽就座,不謂蠢然一物,與木偶無殊。一時大駭,咸謂新人坐化矣!焦急秉燭審睇,新人非他,殆巧制洋人也。千金無足深惜,但以入手佳人,一霎頓成畫餅,憤怒之下,不暇三思,竟拽洋人投窗棄水。 詎知騙党早棹吳艭,停泊左右,伺其動靜。及見棄人落水,遂暗搭挽鉤,將洋人攝去,毀匿無跡。比曉,皮某備設盛儀,峨冠華服,攜僕媼來舟,藉通戚款,兼為阿妹、妹夫祖餞。焦大怒洶罵:「騙徒,獸類!有何面目見人,乃敢假妝腔調?」皮偽為不知,轉問見怒之故,舟子以洋人告。乃更詢洋人所在,舟子曰:「問諸水濱矣。」 皮唾焦面,而叱之曰:「盲語奚來哉!昨晚花燭,盡人共睹,汝豈兩目雙盲耶?季子多金,便爾草營人命,未識阿妹有何觸犯,便下殺人毒手?無故殺妻,律有明條;況敢沒屍無跡,反以詐騙誣人。果系洋人,必有證據,豈由汝指風說雨,便甘休耶?」遂立召約保,看守焦船。驟興大獄,攝焦訟庭。幽系頻年,勒限交人。上下賄賂,萬金已盡,始得與皮講和,罷訟而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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