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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裁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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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裁縫,繁昌人,與同邑蔡林兒妻陳氏有私。陳與林兒不睦,有琵琶別抱之志。盧以成衣業出入縉紳家,因藉虎威之助,攛取陳以為室。陳之在蔡也,帷箔不修,結納者固不止盧一人。有屠肆殷大鼻者,交尤密,故歸盧後,月上柳梢之約仍所時有。黑暗私蹤,雖未嘗令裁縫知,然悄無人處,與大鼻對坐閨中,亦往往為裁縫所覷見。 裁縫性頑劣,喜怒無恒。得大鼻酒肉,便與把袂促膝,語刺刺不休。或砧釜不獲舐潤,則洶洶然惡氣噴人。雖嘮叨毒口,未嘗明辱殷屠,而指桑駡槐,意固顯然有屬也。以此陳與大鼻俱心忌之,遂定謀殺。裁縫尚喜蝸居僻陋,孤寂無鄰,不難為所欲為。 一夕盧又作惡,陳曰:「何必爾?酒肉固所自有,須知豚蹄之奉,必有所祝。毋徒灌黃湯,不問饜口者之何自來也。」盧曰:「刀尺小技,亦華屋中客。乃只雞鬥酒,如許矜持,真村嫗識見也。」婦笑駡曰:「不識誰家殘筵下,搜起一片零星骨朵,便爾油溢唇邊。往取束薪來,若不枉嚼蛆,當許汝醉飽也。」羹熟飲以酒,酩酊盡一瓶,不能複坐,遂倒地臥。 殷本暗藏幕中,至是招之出,而商所以斃裁縫之計。殷欲縊殺之,陳曰:「似此徐徐結束,太煩人力,不如鋒刃之奏功捷也。」殷曰:「血淋淋殷紅滿地,事易敗露。」陳曰:「易耳。」乃取大浴盆,實荻灰滿其中。時裁縫已爛醉如泥,任人簸弄。殷假裁縫作人彘,橫臥盆灰上。穿刀刲血,灰盡淹漬成塊,無涓滴外溢者。氣既絕,乃移其屍委阡陌間。 天明,有牧豎驅犢過其處,見有布杉露莽中,意謂人之所遺失者,心竊利之。趨視,則一僵屍倒溝側。驚絕奔喊,裡人鹹集,始識其為盧裁縫也。鳴官勘驗,知為冤死。執陳氏入城,連日不為訊鞫,遂為隸役教供。戚友鄰舍衣食足以自給者,株連殆盡。人心皇皇,一時騰沸,而殺人者早已竄避無蹤矣。鄰邑南陵,一打鼓擔、一彈棉匠,俱被株連斃命。 案延三載,宰亦再易。追捕正兇,杳不可得。後某宰以案久不結,恐乾吏議,乃緝一農家子(亦嘗與陳氏有染者),使狡黠吏教其以獄自承,且紿之曰:「殺盧者,陳氏也。汝與陳氏之姦情已實。倘按陳氏以因奸殺夫,奸陳氏者安得不死哉?汝第承以黑夜遇人于田隴間,問之不應,心疑為鬼,挺刀刺之,實不知其為盧裁縫也。此誤殺之罪,所坐無過於監候,遇赦即釋。如是,則陳氏可以不死,其德汝也必深。汝遇赦後,陳氏舍汝誰歸哉?」農家子信之,遂畫「誤殺」供。 獄上,農家子論抵,而釋陳氏焉。 籜園氏曰:盧裁縫之于其妻也,苟實不知,則亦已矣。知之,而佯為不知,又欲挾之以為口脗之利,以致數犯所忌,固已有死之道矣。顧盧裁縫之見殺不足奇,而農家子之論抵則深可儆也。不貞之婦,昵之者以為陰騭無傷,不知婦有汙行,彼此葛藤,一人肇釁,殃及人人。彼農家子非殺人者,乃以與陳氏有染之故,卒為殷大鼻作替身。九幽十八獄,又何處叫屈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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