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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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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盛暑中,帝與隨行人已皆疲困,並欲少息木下。大風忽起,濃雲自東南而升,大雨如注,雷電交作,帝與從人急趨民舍避之。少頃雷電大震,帝所居民家一男一婦及小兒皆死去,俄有數丈大火流於帝前,帝大驚,而人已死矣。其男婦背上皆有木篆而不可識;一小兒有朱篆可認,雲「章惇後」三字。帝曰:「章惇誤國家,京城之陷,皆因此賊為之。今果報若是!」 及雨止,平地水深尺許,眾人皆不能行。是晚宿民舍間,問民曰:「此去燕京若干」曰:「尚有七百里。」曰:「此地何名?」 曰:「檀州北斯縣也。」 次經過平順州,入城,屋甚雄壯,居民繁密,市中貨易類燕京。阿計替引帝入州,見同知訖,乃令于驛舍安泊,亦給酒肉甚豐厚。帝至驛中小室,亦有床褥幾凳帳幙之屬,帝見稽首曰:「複見天上矣!」次曆諸縣,皆如中州,但風俗皆胡夷耳。各賜酒肉飲食訖,止宿則驛中也。 或日,行至平水鎮,去燕京只廿裡。阿計替曰:「來日至燕京矣。」是晚宿山寺中,是房乃僧舍也。眾人與帝同屋共臥,聞鄰舍僧語:「有因果否?」一僧曰:「豈得無之!況它前身自是玉堂天子,因不聽玉皇說去,故謫降。今在人間又滅佛法,是以有北歸之禍。」一僧曰:「想以死數千里之外矣。」一僧曰:「已死。」一僧曰:「水火中葬之矣!」少帝審聽,欲起排闥問之,眾人所寢身版隔礙,不及而止。僧又問曰:「今南方康王如何?」一僧答曰:「且教他讀了《周易》六十四卦了,別作施行。」又問:「少帝如何?」問至此,帝拱手聽之。答曰:「它是天羅王,不久亦歸天上;但不免馬足之報。」言訖更論廿年事,皆金國中貴與南北臣僚,不及記也。時至雞鳴,寂無所聞。時室中惟阿計替不寢,聽之甚詳,相約來日共究此事。 天明,阿計替同帝排戶入其室,則塵埃覆地,若四十年無人跡至處。繞寺呼集,無一僧一童。問外之民,則謂經兵火而未複有也。帝語阿計替曰:「言皆當矣!但不曉讀了《周易》六十四卦及馬足二字。」阿計替曰:「六十四卦名乃即位六十四年也。馬足者,則戒勿乘馬之意而已。」言畢,遂行。 日高至午,始至燕京。時既入城,門吏謂阿計替曰:「元帥在燕京,可先往見之。」於是帝與阿計替行數十街,民皆聚觀,或泣或問勞者甚眾。始至元帥府,見粘罕,帝不覺跪膝拜之,粘罕遂以少答禮止之,遂呼左右:「將它趙某去賜酒食,畢,令阿計替會閣門吏許朝不許朝,今晚先與海濱侯耶律延禧一處安歇。」言訖令人引帝出。阿計替自此不從帝也。是日從行至燕京一十六人,同阿計替補官賜金帛,其餘少差。引帝出者,皆非舊人,蓋元帥府人吏也。引帝至一官府,計會朝見,見一紫衣人曰:「今早已降聖旨,令與海濱侯同左羅院聽旨。」 引帝入一小室,見海濱侯先在,彼類客次從者三五輩皆女真人也。海濱延禧謂帝曰:「趙公,汝自何來?」帝曰:「自源昌州宛轉近六五千里,父母妻子皆死,何苦如是!」延禧曰:「吾與公大同小異。我已自海耀州至,已及五千里。向日燕京相別,今方再見,路途辛苦,與死為鄰,今日感荷皇恩,再歸至此,自升天不若是。」左右人曰:「但相勞問而已。」是夜宿於室中,二人同床,女真四人亦在室中,二人至曉無敢說一言者。 來日有人引帝及延禧入小院中,庭宇甚潔,令二人坐左廡校椅上,二人相謂曰:「不見此物十二年矣!」有紫衣傳聖旨曰:「耶律延禧同趙某並免朝見,並賜入鴻翼府監收。」金人之鴻翼乃大朝之鴻臚也。二人並再拜謝恩。有旨,仍賜冠服,只在鴻翼府小室中居止,得與延禧共房,亦嘗得見金人。至晚,亦有傳送飲食,其人有數輩,更替相視,亦監臨謹視之意。 一日,海濱侯執帝手私語云云,帝拱手加額曰:「皇天,皇天!」後二日,有人告帝與海濱侯有異言,奉郎主指揮,令將二人出外分居,其私語免與根究。海濱侯居所則不知也。帝出居在安養寺僧舍,複見阿計替在彼中為監守人。帝居一小室,或與僧閒話。一日,阿計替屏去監守者,密告於帝曰:「聞中國天子徙居臨安府無事,南北未甚寧。」又云:「朝廷見有人在此講和,欲以河為界,複歸大宋三京。乃南北流移人民,必令大王歸國,已差伴送。」帝但拱手稱「死罪,死罪」而已。 或日,有中使至,持縑帛白帝曰:「郎主賜汝服。」與帝語不得令帝出其室門。自此逾秋自冬,逾春及夏,亦少有賜酒帛之望矣。自天眷五年十月至燕京居住,及天眷七年四月中,已及二年,只在寺中拘監,帝容貌稍稍複常,時宋紹興十七年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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