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豆棚閒話 | 上頁 下頁 |
第二則 范少伯水葬西施(2) |
|
「夏王的天下傳到商時,商朝代代也有賢聖之後,只是平平常常,也無才德之顯。直傳到二十八代,生一個紂王出來。他天性聰明,作事敏捷,力氣勇猛可以抵對猛獸。說來的話都是意想不到的,如有人欲諫止他,就先曉得把言語搪塞在先,人卻開口不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他卻有無數巧言搪塞過了。終日興工動作,做那輿馬宮室之類,件件窮工極巧。就愛上一個諸侯有蘇氏之女,名喚妲己。寵倖異常,惟其所好,無不依從。當初夏桀無道做下的酒池肉林也就摹仿他做將起來。又叫宮中男女赤體而行淫汙之事,隨地而做,也不怕觸犯天帝。宮中開了九市,長夜酣歌,沉湎不散,朝政不理,四方怨望。妲已看見人民恨他,威令不行,乃重為刑辟,以火燒紅熨斗叫人拿著,手就爛了;更立一銅柱,炭火逼紅,叫人抱柱,立刻焦枯,名為炮烙之刑。還有許多慘刻刑罰,卻難盡說。那紂王只要妲己喜歡,那裡顧得後來?武王興兵伐紂,紂王自焚而死。假使妲己有這個美色,沒有這種惡才,也不到得這地方,此又是一個有色有才的妖物證見了。那時武王之父文王是個聖人,就有一個母親後妃最是賢德。其才又能內助,並無妒心。文王姬妾甚多,生了百子,果然千古難得的。當日就有《關睢》、《麟趾》之詩,誦他懿德。尚有人譏刺道:『此詩乃是周公所作,若是周婆決無此言。』 這不是譏刺後妃,只為天下妒婦多了故作此語,越顯得後妃之賢不可及了。到後來周幽王時,又生出一個妖物,卻比夏商的更不相同,幾乎把周家八百年的社稷一時斷送了。這個妖物叫做褒姒。雖則是幽王之後,其來頭卻在五六百年前夏時就有種了。」 眾後生道:「這個妖物果是奇怪,怎麼夏時就種這個禍胎在那裡呢?」 老者道:「夏德衰了,褒姒之祖與夏同姓,那時變作二龍降于王庭,乃作人言,『我乃褒國之君也。』夏王怒而殺之,那龍口裡吐出些津沫來,就不見了。臣子見是龍吐出的,卻為奇異,就盛在水桶之內,封錮在寶藏庫中。直到周厲王時,到庫中打開桶來看時,那津沫就地亂滾,直入宮中,撞到幼女身傍,就不見了。此女才得十二三歲,有了娠孕。是時民間有個謠言道:『壓弧箕服,實亡周國。』後來鄉間一個男子手拿山桑之弓,一個婦人手拿草結之衣,上街來賣,市人見他應著重謠,就要報官,二人慌忙逃竄。適然撞著有孕的童女,生下一個女兒,棄于道傍。那對夫婦憐憫他,收養在懷,逃入褒國。後值褒君有罪系於獄中,遂將此女獻上。周王見他美貌,收在後官。舉止端莊,並不開口一笑。若論平常不肯笑的婦人,此是最尊重有德的了。那知這個不笑,卻是相關甚大,得他一笑,正是傾國傾城之笑,故此一時不能遽然啟齒。周幽王千方百計引誘著他,褒姒全然不動。那時周王國中有令,凡有外寇之警,舉起烽臺上號火為信,都來救應。幽王無端卻放一把空火,各路諸侯來時,卻無寇警。褒姒見哄動諸侯撲了一空,不覺啞然一笑。後來犬戎入犯,兵臨城下,幽王著急,燒盡了烽台上火,那諸侯只當戲耍,都不來了。幽王遂被犬戎所殺。卻不又是一個亡國的妖物麼?如此看來,才全德備的婦人委實不大見有。」 眾少年接口道:「亡國之妖顛倒朝綱,窮奢極欲,至今人說將來,個個痛恨,人人都是曉得的。昨日前村中做戲,我看了一本《浣紗記》,做出西施住居苧蘿山下,范大夫前訪後訪,內中唱出一句,說『江東百姓,全是賴卿卿』。可見越國複得興霸,那些文官武將全然無用,那西施倒是第一個功臣。後來看到同范大夫兩個泛湖而去,人都說他俱成了神仙。這個卻不是才色俱備、又成功業、又有好好結果的麼?」 老者道:「戲文雖則如此說,人卻另有一個意思。看見多少功成名遂的人遇著猜忌之王,不肯見機而去,如文種大夫,畢竟為勾踐所殺。故此假說他成仙,不過要打動天地間富貴功名的人,處在盛滿之地,做個急流勇退的樣子,那有真正成仙的道理?我在一本野史上看見的卻又不同。說這西子住居若耶溪畔,本是一個村莊女子。那范大夫看見富貴家女人打扮,調脂弄粉,高髻宮妝,委實平時看得厭了。一日山行,忽然遇著淡雅新妝波俏女子,就道標緻之極。其實也只平常。又見他小門深巷許多醜頭怪腦的東施圍聚左右,獨有他年紀不大不小,舉止閒雅,又曉得幾句在行說話,怎麼范大夫不就動心?那曾見未室人的閨女就曉得與人施禮、與人說話?說得投機,就分一縷所浣之紗贈作表記?又曉得甚麼惹害相思等語?一別三年,在別人也丟在腦後多時了,那知人也不去娶他,他也不曾嫁人,心裡遂害了一個癡心痛病。及至相逢,話到那國勢傾頹,靠他做事,他也就呆呆的跟他走了。可見平日他在山裡住著,原沒甚麼父母拘管得他,要與沒識熟的男子說話就說幾句,要隨沒下落的男子走路也就走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