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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則 介之推火封妒婦(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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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信。少不得婦人家的舊規,手撾口咬、頭撞腳踢了一回。弄得之推好象敗陣傷亡,垂頭喪氣,一言也不敢發,只指望待他氣過,溫存幾時,依舊要出山做官受職去的。那知石氏心毒得緊,原在家中整治得一條紅錦九股套索在衣箱內,取將出來,把之推扣頸縛住,頃刻不離,一毫展動不得。 說道:「我也不願金紫富貴,流浪天涯,只願在家兩兩相對,齏鹽苦守,還要補完我十九年的風流趣興,由那一班命運大的做官罷了。」 之推既被拘系,上不能具疏奏聞朝廷,下不能寫書邀人勸解,在晉文公也不知之推在於何處。倒是同難五人中一人不見之推出山,朝廷又不問他下落,私心十分想慕,不肯甘心,造下一首四言鄙俚之句,貼于宮門,暗暗打動文公意思。詩曰:「有龍矯矯,頓失其所。五蛇從之,周流天下。龍饑乏食,一蛇割股。龍返于淵,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處所。一蛇無穴,號於中野。」 一時間宮門傳誦,奏聞文公。文公惶愧不已,遂喚魏鮤遍訪之推下落。之推身已被系,安得出來?魏鮤是個武夫,那裡耐煩終日各處搜求,況且綿竹之山七百里開闊,實難蹤跡。卻算計道:「我四下裡放起火來,燒得急了,怕他不奔將出來!」 此時乃是初春天氣,山上草木尚是乾枯的,順著風勢教人舉火,一霎時漫天漫地卷將起來。那知之推看見四下火起,心知魏鮤訪求蹤跡,爭奈做了個藤纏螃蟹、草縛團魚,一時出頭不得。即使遇著魏鮤,磨滅得不成冠裳中人體面,一時忿恨在心,不如速死為快!因而乘著石氏睡熟,也就放一把無情火來。那火卻也利害,起初不過微煙嫋嫋,攪著石罅巒光,在山間住久的還不覺得。 未幾,火勢透上樹枝,惹著松油柏節,因風煽火,火熾風狂,從空舒卷,就地亂滾將來。一霎時,百道金蛇昂頭擺尾,千群赤馬縱鬣長嘶。四壁廂嗶嗶叭叭之聲勝似元宵爆竹,半天裡騰騰閃閃之焰不減三月咸陽。逃出來的狐狸,跳不動的麂鹿,都成肉爛皮焦;叫不響的鴉鷹,飛不動的鸞鶴,盡是毛摧羽爍。此時石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奔前不能,退後不得,漸漸四下緊逼將來,就把之推一把抱定說道:「此後再不妒了!」卻也悔之晚矣。 那知石氏見火勢逼近,絕不著忙,只願與之推相抱相偎,毫無退悔,故此火勢雖狂,介子夫妻到底安然不動。略不多時,之推與石氏俱成灰燼。後來魏鮤搜山,看見兩個燒死屍骸,方曉得之推夫婦已自盡了。正要收取骸骨,中間尚有一堆餘火未熄。魏鮤仔細上前看時,卻又不青不紅,不紫不綠,一團鬼火相似,真也奇異。忙教左右將那燒不過的樹枝撥開看時,乃是鬥大一塊鵝卵石滾來滾去。那火光亦漸漸微了,石子中間卻又放出一道黑氣,上沖霄漢,風吹不斷。魏鮤同一夥人見得恁般作怪,即忙寫了一道本章,把此一塊寶貝進上文公,大略說之推高隱之士,不願公侯,自甘焚死。紀載他焚燒之時,正是清明節前一日。文公心中惻然,即便遣官設祭一壇,望空遙奠,又命下國中,人家門首俱要插柳為記,不許舉火,只許吃些隔夜冷食。至今傳下一個禁煙寒食的故事。 那塊寶貝也只道甚麼活佛、神仙修煉成的金剛舍利子一樣,忙教後宮娘娘、妃嬪好好收藏。那知這物卻是禍胎,自從進宮之後,人人不睦,個個參差。後來文公省得此物在內作祟,無法解禳。 直到周天王老庫中,請出後妃傳下來百煉降魔破妒金剛寶錘,當中一下將來,打得粉花零碎,漫天塞地化作萬斛微塵,至今散在民間,這黑氣常時發現。此是外傳,不在話下。且說那石氏自經大火逼近之際,抱著耿耿英靈,從那烈焰之中一把扭定了介之推,走闖到上帝駕前,大聲訴說其從前心事。上帝心裡也曉得妒婦罪孽非輕,但守著丈夫一十九年,心頭積恨一時也便泯滅不得。適值有一班散花仙女又在殿前,懼憐他兩個夫婦都有不得已一片血誠,在生不曾受得文公所封綿上之田,死後也教他夫妻受了綿地血食。但是妒心到底不化,凡有過水的婦人,都不容他畫眉搽粉、大袖長衫,俱要改換裝束。那男人到廟裡看的,也不許說石尤奶奶面目變得醜惡、生前過失。但有奉承奶奶幾句、數落之推幾句的,路上俱得平安順利。近日有個鄉間婦人,故意妝扮妖妖嬈嬈渡水而過,卻不見甚麼顯應。 此是石奶奶偶然赴會他出,不及堤防,錯失的事。那知這婦人意氣揚揚,走到廟裡賣嘴弄唇,說道:「石奶奶如今也不靈了,我如此打扮,端的平安過了渡來。」 說未畢口,那班手下的幫妒將帥火速報知,一霎時狂風大作,把那婦人平空吹入水裡淹死了。查得當日立廟時節,之推夫婦原是衣冠齊楚並肩坐的,為因這事平空把之推塑像忽然改向朝著左側坐了。地方不安,改塑正了,不久就坍。如今地方上人理會奶奶意思,故意塑了這個模樣。此段說話,卻不是成了神還要妒的故事麼?至今那一鄉女人氣性極是粗暴,男人個個守法,不敢放肆一些。凡到津口,只見陰風慘慘,恨霧漫漫,都是石奶奶狠毒英靈障蔽定的。唐時有人到那裡送行吟詩,有「無將故人酒,不及石尤風」之句,也就是個證了。那幾個後生聽了嚷道:「大奇!大奇!方才那首『青竹蛇兒』的詩可見說得不差,不差。」又有一個說道:「今日搭個豆棚,到是我們一個講學書院,天色將晚,各各回家,老丈明日倘再肯賜教,千萬早臨。晚生們當備壺酒相候,不似今日草草一茶已也。」 總評: 《太平廣記》雲:「婦人屬金,男子屬木,金克木,故男受制於女也。」 然則女妒男懼,乃先天稟來,不在化誨條例矣。 雖然,子即以生克推之,木生火,火能克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則相克相濟,又是男可制女妙事。故天下分受其氣,所以「妒」、「懼」得半,而理勢常平。艾衲道人《閒話》第一則就把「妒」字闡發,須知不是左袒婦人,為他增焰也。妒可名津,美婦易貌;鬱結成塊,後宮參差。 此一種可鄙可惡景象,縷縷言之,人人切齒傷心,猶之經史中「內君子,外小人」。揣摩小人處,十分荼毒氣概;揣摩君子處,十分狼狽情形。究竟正氣常存,奇衷終餒,是良史先賢之一番大補救也。知此則《閒話》第一及妒婦,所謂詩首《關睢》,書稱「矨降」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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