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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道周(1)


  黃道周,字幼元,福建漳浦人。幼孤好學,窮微極博,天啟壬戌成進士,授編修,充經筵展書官。故事,展書必跪,膝行數武。道周獨謂膝行非禮,平步進,監侍駭愕,魏忠賢連目攝之,不動。歸,讀書白鹿洞,躬執薪爨,天下士大夫高推之。

  威宗即位,起原官。崇禎庚午,主浙江鄉試,遷右中允。會大學士錢龍錫,以袁崇煥事下獄,史褷等必欲殺之,主之者周延儒,廷臣無敢訟冤者。道周上疏曰:「秦漢而下,宰相有犯,坐請室不過數日。非大逆,或裁或原,人主未嘗不為引痛。今累輔所坐,為罪督攀援耳。昔輔臣高拱,嘗以邊功得蔭錦衣,辭曰:『身未臨強場,而受上賞,即一旦有敗,何所逃誅。』臣疑其言不忠,由今而觀,實為先見。漢武帝決意空幕南,心疑丞相墜北伐之師,一旦破法而戮劉屈犛;世宗決意棄河套,心疑開隙撓修玄之事,一旦破法而誅夏言。此二子者,皆生值明時,無故身伏斧鑕.今東強之圖,未有定算,恢復之計,上下持疑。未有一男子據鞍而斲,騎牆之見者,獨斷然快意於一累輔。累輔既無斂棋引杯之致,廷臣又無蹴芻齒馬之嫌,遂使三台灰溺於貫城,斗柄銷光於理勢。每見衣冠相語以目,不曰:『安敢言』則曰:『那得歸』天下人心,衰颯如此,誰複挺脊樑擔安攘之略者乎?陛下禦極以來,輔臣坐重譴者九人矣!

  一代之中,有幾宰輔?而三年每降愈下至此!」疏入,上感動,延儒意亦釋,龍錫竟得出戍定海衛。

  五年,孔有德反登州,連陷州縣,而溫體仁當國,專輔上以法律,益為廉謹取媚。凡事蒙蔽,兵政怠弛。道周精易數,故以《易》諫。言:「《易》以天道為准,以《詩》、《春秋》推其運候。始春秋元年已未,加五十有五,得周幽王甲子。

  其明年十月辛卯,朔,日食。以是上下中分,二千一百六十年,內損十四,為洪武元年戊申,為大明資始。戊申距今二百六十四年,以幹屯需師別之,三卦五爻,丁卯大雪,入師之上六,是陛下禦極之元年,正當師上六。《辭》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凡《易》一卦直六十七年一百五日,一爻直十一年七十七日。今曆十分之四矣。陛下開承之始,曾未四年,士庶離心,寇攘四起。往者敵去遵永已六七日,而敘收復者以為千古奇功;近者賊破山東已六七縣,而護叛帥者以為不犯秋毫。凡小人見事,智恒短於事前,言恒長於事後。不救淩城,謂淩城必不可築;不理島民,謂島民必不可用。昔有夏胤征、仲尼所錄,向戍去兵,丘明非之。臣以為正功之道,在乎定命;亂邦之戒,止乎小人。小人用即無寇賊,亦足以致亂;小人不用即有外憂,亦足以致理。人主之學,一以天道為師,則萬物之情可照;斷事一以聖賢為法,則天下之材具服。二年以來,以察去蔽蔽愈多,以刑樹威威愈殫,亦反申商歸周孔之秋也。臣考自丁卯大雪,至戊寅春分,凡十一年餘七十七日,皆在師上六。『勿用』之防,誠不可已。」傳旨明切更奏。

  道周言:「明切之要,莫若用君子,去小人。自庚午以來,為邊疆之案以陷君子,為科場之案以尋私怨,其緒餘為參罰催科。在宋人一看詳條例之司,諸臣倚之當匡襄之務。宋儒言:『邊帥之才,當于廉幹有識中求之。』又雲:『直言敢諫之士,即杖節死義之臣。』萬曆末年,如鄒元標、趙南星等二十餘人,廢棄廿年,釀成門戶之禍。今又取搢紳有器識者,舉網投穽。

  知其為小人,又以小人矯之;知其為君子,又以小人參之。天下事尚安望有成功哉?」因論馬如蛟、毛羽健、任贊化等被譴,而薦惠世揚、李邦華、梁廷棟可大用。末雲:「昔蘇軾臨行,求陛辭,不得,上書言:『極泰之世,小民皆得上通;極否之世,近臣不能自達。』臣今雖乞枯骸,猶荷明問,死且不朽。」

  坐削籍出都,為衛士淩辱,作《重生詩》。至杭州,諸生築大滌書院于余杭之洞霄宮,從講學焉。

  歸廬墓者三年,以原官召遷左中允。時五日內系兩尚書,道周上書請慎喜怒,以回天。再應詔,言:「天下神器,為之有道,簿書刀筆,非所以繩削天下之具也。古者聖人設為禮樂,以治方內;設為征伐,以治方外。禮樂不足以治其內,始有縲糸世纓犛,糸廛于君子;征伐不足以治其外,始有揭竿裂帛,起於小人。共工伯鯀,身亮天工,使水土不治,人民不安,雖神明之冑,不保幽羽之戮。今陛下寬仁宏宥,蓋有身膺重寄,七八載罔效,尚擁權藉自若者。天下巉險無賴之徒,群聚京師,搢紳俯首屏息,以伺動定。幸逢陛下好生,下詔求言,省刑清獄。然方求言而建言者輒斥,方清獄而下獄者旋聞。且以人心時事如此,輔臣雖甚清且強,寧保天下無一蹴芻齒馬之事哉?」

  上心重道周,意其言事頗迂,而言醇行清,可任講幄,累升左春坊左諭德,詹事府少詹事,侍讀學士,修玉牒,充經筵日講官。

  十一年二月,上禦經筵畢,召道周及詹事顧錫疇、庶予黃景昉、編修楊廷麟等二十餘人前,問保舉,考選,孰為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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