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東觀奏記 | 上頁 下頁
卷一(3)


  上臨禦天下,得君人法。每宰臣延英奏事,喚上階後,左右前後無一人立,才處分,宸威不可仰視。奏事下三四刻,龍顏忽怡然,謂宰臣曰:「可以閒話矣。」自是,詢閭裡閒事,話宮中燕樂,無所不至矣。一刻已來,宸威複整肅,是將還宮也,必有戒勵之言。每謂宰臣:「長憂卿負朕,撓法,後不得相見!」度量如此。趙國公令狐綯每謂人曰:「十年持政柄,每延英奏對,雖嚴冬甚寒,亦汗流洽背。」

  李廓為武甯節度使,不理。右補闕鄭魯上疏曰:「臣恐新麥未登,徐師必亂。乞速命良將,救此一方。」上未之省也。麥熟而徐師亂,上感魯言,即擢為起居舍人。

  吏部侍郎孔溫業白執政,求外任。丞相白敏中曰:「我輩亦須自檢點,孔吏部不肯居朝矣!」至理之世,丞相畏人也如此。

  上微行至德觀,女道士有盛服濃妝者,赫怒,亟歸宮。立宣左街功德使宋叔康,令盡逐去,別選男道士二十人住持,以清其觀。

  上將命令狐綯為相,夜半幸含春亭召對,盡臘燭一炬,方許歸學士院,乃賜金蓮花燭一作炬送之。院吏忽見,驚報院中曰:「駕來!」俄而趙公至。吏謂趙公曰:「金蓮花乃引駕燭,學士用之,莫折事否?」頃刻而聞傅說之命。

  侍禦使馮緘與三院退朝入台,路遇集賢校理楊收,不為之卻。緘為朝長(台中故事,三院退朝入台,一人謂之朝長。)拉收僕台中笞之。集賢大學士馬植奏論:「玄宗開元中,幸麗正殿賜酒,大學士張說、學士副知院事徐堅已下十八人,不知先舉酒者。說言:『學士以德行相先,非具員吏。』遂十八爵齊舉。今馮緘笞收僕者,是笞植僕隸一般,乞黜之!」禦史中丞令狐綯又引故事論救之;上兩釋之。始著令:三館學士不避行台。

  李丕以邊城從事奏事,上召至案前問系緒,丕奏系屬皇枝。上曰:「師臣已有一李丕,朕不欲九廟子孫與之同名。」良久,以手畫案曰:「丕字出下,平字也。卿宜改名『平』。」舞蹈而謝。平後終於邠甯節度使。

  武宗好長生久視之術,于大明宮築望仙台,勢侵天漢。上始即位,斥道士趙歸真,杖殺之,罷望仙台。大中八年,覆命葺之。右補闕陳嘏已下抗疏論其事,立罷修造,以其院為文思院。上英睿妙理,尤長於納諫,從之如轉丸。李璲除嶺南節度使,間一日,已命中使頒旄節,給事中蕭仿封還詔書。上正聽樂,不暇別召中使,謂優人曰:「汝可就李璲宅卻喚使來。」旄節及璲門而反。劉潼自鄭州刺史除桂州觀察使,右諫議大夫鄭裔綽疏言不可。中使至鄭,頒告已數日,卻命追制。納諫從善,皆此類也。

  馬植為相,與左軍中尉馬元贄有亢宗之分。上初即位,元贄恩澤傾內臣,曾賜寶帶,內庫第一者,元贄輒以遺植。一日,便殿對,上睹植帶,認是賜元贄者,詰之,植色變,不敢隱。翌日,罷為天平軍節度使。行次華州,取植密吏董侔下禦史獄,盡聞植交通之狀,再貶常州刺史。

  杜蒙授左拾遺,庭裕先父任左補闕,以蒙家行不修,薄妻孥,為眾所聞,不可處諫臣之列。丞相魏謩盛怒。頃,蒙上事,先君見魏於政事堂,曰:「必要任蒙,乞先移他官。」丞相重違,即改授蒙太常博士。

  上追感元和舊事,但聞是憲宗朝卿相子孫,必加擢用。杜勝任刑部員外,閣內次對,上詢其祖父。勝以先父黃裳,永貞之際,首排奸邪,請憲宗監國。上德之,面授給事中。

  裴諗為學士,一日加承旨。上幸翰林,諗寓直,便中謝。上曰:「加官之喜,不與妻子相面,得否?便放卿歸。」諗蹈謝。卻召,上以禦盤果實賜之,諗即以衫袖張而跪受。上顧一宮嬪,取項下小帛,裹以賜諗。諗父度,元和中君臣魚水之分,遂於諗恩禮亦異焉。

  上雅尚文學,聽政之暇,常賦詩,尤重科名。大中十年,鄭顥知舉後,上宣索《科名記》。顥表曰:「自武德已後,便有進士諸科。出鶯穀而飛鳴,聲華雖茂;經鳳池而閱視,史策不書。所傳前代姓名,皆是私家記錄。虔承聖旨,敢不討論。臣尋委當行祠部員外趙璘採訪諸家科目記,撰成十三卷,自武德元年至於聖朝,謹專上進,方俟無疆。」敕:「宜付翰林,自今放榜後,並寫及第人姓名及所試詩賦題目,進入內,仍仰所司逐年編次。」

  術士柴嶽明洞陰陽術數,於公卿間聲名籍甚。上一日召於便殿對。上曰:「朕欲為諸子孫□□院,卿宜相其地。」嶽明奏曰:「人臣遷移不常,有陽宅、陰宅。入陰宅、入陽宅者,禍福刑克,師有傳授。今陛下居深宮,有萬靈護衛,陰陽二宅不言帝王家,臣不敢奉詔!」上然之,賜束帛遣之。

  司封員外郎、充史館修撰權審,于衢路突尚書左僕射、平章事崔鉉。判曰:「宰相之統庶寮,僕射之臨郎吏,豈有導騎已過,按轡橫沖?權審久在班行,合諳典故,便知素履,且舉舊條,送都省罰七直。」審以素履之言難□就列,尋左遷宿州刺史,自爾不復立朝矣。

  貶前鄉貢進士楊仁贍為康州參軍,馳驛發遣。仁贍女弟出嫁前進士于瓌,納函之朝,有期國恤,仁贍不易其日。憲司糾論,遂坐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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