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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8)


  婺州玄策

  婺州玄策禪師者。婺州金華人也。出家游方屆於河朔。有智隍禪師者,曾謁黃梅五祖。庵居二十年自謂正受。師知隍所得未真。往問曰:「汝坐於此作麼。」隍曰:「入定。」師曰:「汝言入定。有心耶,無心耶。若有心者,一切蠢動之類,皆應得定。若無心者,一切草木之流亦合得定。」曰:「我正入定時,則不見有有無之心。」師曰:「既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則非大定。」隍無語。良久問:「師嗣誰。」師曰:「我師曹溪六祖。」曰:「六祖以何為禪定。」師曰:「我師雲:夫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隍聞此語,未息疑情。遂造于曹溪,請決疑翳。而祖意與師冥符,隍始開悟。師後卻歸金華,大開法席。

  曹溪令韜

  曹溪令韜禪師者。吉州人也。姓張氏。依六祖出家。未嘗離左右。祖歸寂遂為衣塔主。唐開元四年。玄宗聆其德風,詔令赴闕。師辭疾不起。上元元年。肅宗遣使取傳法衣,入內供養。仍敕師隨衣入朝。師亦以疾辭終於本山。壽九十五。敕諡大曉禪師。

  光宅慧忠

  西京光宅寺慧忠國師者。越州諸暨人也。姓冉氏。自受心印。居南陽白崖山党子穀。四十餘祀,不下山門。道行聞於帝裡。唐肅宗上元二年。敕中使孫朝進齎詔征赴京。待以師禮。初居千福寺西禪院。及代宗臨禦。複迎止光宅精藍。十有六載隨機說法。

  時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雲得他心慧眼。帝敕令與國師試驗。三藏才見師,便禮拜立於右邊。師問曰:「汝得他心通耶。」對曰:「不敢。」師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師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師第三問,語亦同前。三藏良久罔知去處。師叱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麼處。」三藏無對。僧問仰山曰:「長耳三藏第三度為什麼不見國師。」仰山曰:「前兩度是涉境心。後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見。」又有僧,舉前語問玄沙。玄沙曰:「汝道前兩度還見麼。」玄覺雲:「前兩度若見。後來為什麼不見。且道,利害在什麼處。」僧問趙州曰:「長耳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在什麼處。」趙州雲:「在三藏鼻孔裡。」僧問玄沙:「既在鼻孔裡,為什麼不見。」玄沙雲:「只為太近。」

  一日喚侍者。侍者應諾。如是三召,皆應諾。師曰:「將謂吾辜負汝。卻是汝辜負吾。」僧問玄沙:「國師喚侍者意作麼生。」玄沙雲:「卻是侍者會。」雲居錫雲:「且道侍者會不會。若道會,國師又道汝辜負吾。若道不會,玄沙又道卻是侍者會。且作麼生商量。」玄覺征問僧:「什麼是侍者會處。」僧雲:「若不會,爭解恁麼應。」玄覺雲:「汝少會在。」又雲:「若於這裡商量得去。便見玄沙。」僧問法眼:「國師喚侍者意作麼生。」法眼雲:「且去,別時來。」雲居錫雲:「法眼恁麼道。為複明國師意,不明國師意。」僧問趙州:「國師喚侍者意作麼生。」趙州雲:「如人暗裡書字。字雖不成,文采已彰。」

  南泉到參。師問:「什麼處來。」對曰:「江西來。」師曰:「還將得馬師真來否。」曰:「只這是。」師曰:「背後底。」南泉便休。長慶棱雲:「大似不知。」保福展雲:「幾不到和尚此間。」雲居錫雲:「此二尊者盡扶背後。只如南泉休去。為當扶面前扶背後。」

  麻穀到參,繞禪牀三匝。于師前振錫而立。師曰:「既如是,何用更見貧道。」麻穀又振錫。師叱曰:「這野狐精出去。」

  師每示眾雲:「禪宗學者應遵佛語一乘了義。契自心源。不了義者,互不相許。如師子身蟲。夫為人師,若涉名利,別開異端。則自他何益。如世大匠,斤斧不傷其手。香象所負,非驢能堪。」

  有僧問:「若為得成佛去。」師曰:「佛與眾生一時放卻。當處解脫。」

  問:「作麼生得相應去。」師雲:「善惡不思,自見佛性。」

  問:「若為得證法身。」師曰:「越毗盧之境界。」

  曰:「清淨法身作麼生得。」師曰:「不著佛求耳。」

  問:「阿那個是佛。」師曰:「即心是佛。」曰:「心有煩惱否。」師曰:「煩惱性自離。」曰:「豈不斷耶。」師曰:「斷煩惱者,即名二乘。煩惱不生,名大涅盤。」

  問:「坐禪看靜,此複若為。」師曰:「不垢不淨。寧用起心而看淨相。」

  又問:「禪師見十方虛空。是法身否。」師曰:「以想心取之,是顛倒見。」

  問:「即心是佛,可更修萬行否。」師曰:「諸聖皆具二嚴。豈撥無因果耶。」又曰:「我今答汝窮劫不盡。言多去道遠矣。所以道,說法有所得,斯則野幹鳴。說法無所得,是名師子吼。」

  南陽張汶行者問:「伏承和尚道無情說法。某甲未體其事。乞和尚垂示。」師曰:「汝若問無情說法。解他無情,方得聞我說法。汝但聞取無情說法去。」汶曰:「只約如今有情方便之中。如何是無情因緣。」師曰:「如今一切動用之中。但凡聖兩流都無少分起滅,便是出識。不屬有無熾然見覺。只聞無其情識系執。所以六祖雲:六根對境分別非識。」

  有僧到參禮。師問:「蘊何事業。」曰:「講《金剛經》。」師曰:「最初兩字是什麼。」曰:「如是。」師曰:「是什麼。」僧無對。

  有人問:「如何是解脫。」師曰:「諸法不相到,當處解脫。」曰:「恁麼即斷去也。」師曰:「向汝道諸法不相到斷什麼。」

  師見僧來。以手作圓相,相中書日字。僧無對。師問本淨禪師:「汝已後見奇特言語如何?」淨曰:「無一念心愛。」師曰:「是汝屋裡事。」

  肅宗問:「師得何法。」師曰:「陛下見空中一片雲麼。」帝曰:「見。」師曰:「釘釘著懸掛著。」又問:「如何是十身調禦。」師乃起立曰:「還會麼。」曰:「不會。」師曰:「與老僧過淨瓶來。」又曰:「如何是無諍三昧。」師曰:「檀越踏毗盧頂上行。」曰:「此意如何?」師曰:「莫認自己作清淨法身。」又問師,師都不視之。曰:「朕是大唐天子。師何以殊不顧視。」師曰:「還見虛空麼。」曰:「見。」師曰:「他還眨目視陛下否。」

  魚軍容問:「師住白崖山,十二時中如何修道。」師喚童子來,摩頂曰:「惺惺直然惺惺,歷歷直然歷歷。已後莫受人謾。」

  師與紫岔供奉論議。既升座。供奉曰:「請師立義,某甲破。」師曰:「立義竟。」供奉曰:「是什麼義。」師曰:「果然不見非公境界。」便下座。

  一日師問紫岔供奉:「佛是什麼義。」曰:「是覺義。」師曰:「佛曾迷否。」曰:「不曾迷。」師曰:「用覺作麼。」供奉無對。又問:「如何是實相。」師曰:「把將虛底來。」曰:「虛底不可得。」師曰:「虛底尚不可得,問實相作麼。」

  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文殊堂裡萬菩薩。」曰:「學人不會。」師曰:「大悲千手眼。」

  耽源問:「百年後有人問極則事作麼生。」師曰:「幸自可憐生。須要個護身符子作麼。」

  師以化緣將畢涅盤時至。乃辭代宗。代宗曰:「師滅度後,弟子將何所記。」師曰:「告檀越,造取一所無縫塔。」曰:「就師請取塔樣。」師良久曰:「會麼。」曰:「不會。」師曰:「貧道去後。有侍者應真卻知此事。」大曆十年十二月九日,右脅長往。弟子奉靈儀于党子穀建塔。敕諡大證禪師。代宗後詔應真入內,舉問前語。真良久曰:「聖上會麼。」曰:「不會。」真述偈曰:「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黃金充一國。無影樹下合同船。琉璃殿上無知識。」應真後住耽源山。

  荷澤神會

  西京荷澤神會禪師者。襄陽人也。姓高氏。年十四,為沙彌謁六祖。祖曰:「知識遠來大艱辛。將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師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祖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便以杖打。師於杖下思惟曰:「大善知識歷劫難逢。今既得遇,豈惜身命。」自此給侍。

  他日祖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師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祖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師禮拜而退。師尋往西京受戒。唐景龍中卻歸曹溪。祖滅後二十年間。曹溪頓旨沈廢于荊吳。嵩岳漸門盛行于秦洛。乃入京。天寶四年方定兩宗。南能頓宗北秀漸教。乃著顯宗記盛行於世。一日鄉信至,報二親亡。師入堂白槌曰:「父母俱喪請大眾念摩訶般若。」眾才集。師便打槌曰:「勞煩大眾。」

  師于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中夜奄然而化。俗壽七十五。二年,遷塔于洛京龍門。敕于塔所置寶應寺。大曆五年。賜號真宗般若傳法之堂。七年,又賜般若大師之塔。有僧舉臥輪禪師偈雲:「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大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縛。」因示一偈曰:「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此二偈諸方多舉。故附於卷末。臥輪者,非名即住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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