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池北偶談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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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誦詩 予六七歲始入鄉塾受《詩》,誦至燕燕、綠衣等篇,便覺棖觸欲涕,亦不自知其所以然。稍長,遂頗悟興觀群怨之旨。宋玉融、陳叔盥與樂軒陳藻讀《國風》于古寺,至采蘋,藻掩卷而泣,頓悟中庸之旨。叔盥以告網山林亦之,網山遂以藻見於其師林艾軒曰:「吾嘗謂《詩》不歌,《易》不畫,無悟入處,今于元潔尤信。」知此者,可與言《詩》。然采蘋之詩,亦未見可泣處。 ◎學杜 宋、明以來,詩人學杜子美者多矣。予謂退之得杜神,子瞻得杜氣,魯直得杜意,獻吉得杜體,鄭繼之得杜骨。它如李義山、陳無己、陸務觀、袁海叟輩,又其次也。陳簡齋最下,《後村詩話》謂簡齋以簡嚴掃繁縟,以雄渾代尖巧,其品格在諸家之上,何也? ◎沈下賢集 唐吳興沈亞之《下賢集》十二卷:古賦詩一卷,雜文雜著(如《湘中怨》、《秦夢記》、《馮燕傳》之類)三卷,記二卷,書二卷,序一卷,策問對一卷,碑、志、表一卷,行狀祭文一卷。有宋人序,題「元佑丙寅十月一日。無名氏」。末有萬曆丙午閩人徐勃興公跋,雲鈔諸焦太史者。後附張佑、杜牧、李商隱三詩。黃俞邰(虞稷)得之周櫟園戶侍,戶侍得之謝在杭方伯家。《下賢》文大抵近小說家,如記弄玉、邢鳳等事。 ◎雞上木 予贈徐隱君東癡(夜)詩雲:「先生高臥處,柴門翳苦竹;雪深門未開,村雞鳴喬木。日午炊煙絕,吟聲出茅屋。」云云。故友葉文敏公(方藹)最愛之,而不解「雞鳴喬木」之句,以為江南若見雞上木鳴,則以為妖孽矣。然古詩已雲:「雞鳴高樹顛」,陶詩雲:「雞鳴桑樹顛」,而諺亦有雲「雞寒上樹,鴨寒下水」。此皆目前習見語,訒庵豈忘之耶? ◎佛手柑詩 益都王太平(遵坦)有《詠佛手柑詩》雲:「斷此黃金體,施于祗樹林。度人難下指,合掌即傳心。瞇向駢枝悟,香從反復尋。諸天有真訣,巨擘競森森。」予每歎其工。太平又嘗作禪意詩數十篇。 ◎木瓜詩解 紫陽解詩多失本意。其甚者,如「本瓜」一章,尤為穿鑿。輔廣《童子問》亦知其非,而不敢斥師說,則欲盡抹倒小序、《家語》以傅會其謬,依違可笑。雲有學者請于先生曰:「某於木瓜詩反復諷詠,但見其有忠厚之意,而不見其有褻慢之情。小序以為美齊桓,恐非居後揣度者所能及。或者,其有所傳也。竊意桓公既歿之後,衛文公伐齊,殺長立幼,衛人感桓公之惠,而責文公之無恩,故為是詩以風其上。不然,則《家語》所謂吾於木瓜見苞苴之禮行焉,豈鑿空而為此言乎?」先生以為不然,曰:「若以此詩為衛人欲報桓公之詩,則齊桓之惠,何止於木瓜,而衛人實未有一物報之也。」(此論呆甚,豈詩人言外之意)「愚謂(此下輔氏之說)以此言之,則小序之說,亦傅會之失,實無所據(何武斷如此)。而先生疑以為男女贈答之詞,則亦以為衛風多淫亂之詩而疑其或然耳(此段是)。至於《家語》所載夫子之說,乃王肅所纂集,固難盡信,而其言亦又無甚意味。且於小序之作,未知其孰為先後也。」(若是則秦火已後,《六經》、《四於》之書皆不足信矣。囚傅會師說,而並欲廢《家語》,可謂妄人也已矣。)其它解《有女同車》、《風雨子衿》等篇,皆傅會無理。諸家之說,斯為最下。 ◎廟堂碑 虞伯施夫子廟堂碑真跡,康熙壬戌江南一士夫攜至京師,或酬直五百金,不許,張學士素存(玉書)雲親見之。又有陸士衡真跡一帖,歸戶書真定梁公蒼岩(清標),宋牧仲(犖)曾見之。 ◎表語本樂天詩 宋任忠厚(惇)坐上書入籍,久不得調,投時相啟雲:「籠中翦羽,仰看百鳥之翔;岸側沈舟,坐閱千帆之過。」蓋用白樂天詩「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語。 ◎後山師曾黃 《猗覺寮記》雲陳後山平生尊黃山谷,末年乃雲:「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人或疑之,非也。無己少學文於子固,後學詩于魯直,各有師承。是詩(觀兗文忠公六一堂圖書。)又有句雲:「世雖嫡孫行,名在惡子中。」又與林秀州書雲:「有聞于南豐先生,不敢不勉。」答晁深之書雲:「始僕以文見南豐,辱賜以教。」云云。又妾薄命二篇,至有「殺身以相從」之語,自注為曾南豐作。其推尊至矣。至答秦覯書雲:「僕于詩初無師法,一見黃豫章,盡焚其稿而學焉。」其自敘源流甚明白。惟于兩蘇公,雖在及門六子之列,而其言殊不然。其答李端叔書雲:「兩公之門,有客四人,黃魯直、秦少游、晁無咎,長公之客也;張文潛,少公之客也。」言外自寓倔強之意,此則不可解耳。 ◎虞揭 虞道園序範德機詩,謂世論楊仲弘如百戰健兒,德機如唐臨晉帖,揭曼碩如美女簪花,而集如漢廷老吏。曼碩見此文大不平。一日過臨川詰虞,虞雲「外間實有此論」,曼碩拂衣徑去,留之不可。後曼碩赴京師,伯生寄以四詩,揭亦不答,未久卒於位。偶讀梁石門寅集述此,記之。文士護前,盧後王前,千古一轍,可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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