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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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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文敏著《夷堅志》,積三十二篇,凡三十一序,各出新意,不相複重,昔人所無也。今撮其意書之,觀者當知其不可及。《甲志》序所以為作者之意。《乙志》謂前代志怪之書,皆不無寓言,獨是書遠不過一甲子,為有據依。《丙志》謂始萃此書,顓以鳩異崇怪,本無意於述人事及稱人之惡。然得於容易,或急於滿卷帙,故頗違初心,其究乃至於誣善。蓋以告者過,或聽焉不審。既刪削是正,而可為第三書者又已襞積,懲前過,止不欲為。 然習氣所溺,欲罷不能,而好事君子,複慫恿之,輒私自恕曰,但談鬼神之事足矣,毋庸及其他,於是取為《丙志》。《丁志》設或人之辭,謂不能玩心聖經,勞勤心口,從事於神奇荒怪,索墨費紙,殆半《太史公書》為可笑,從而為之辨。《戊志》謂:「在閩泮時,葉晦叔頗搜索奇聞,來助紀錄。嘗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覺入巨魚腹中,腹正寬,經日未死。適木工數輩在,取斧斨斫魚脅。魚覺痛,躍入大洋,舉船人及魚皆死』。予戲難之曰:『一舟盡沒,何人談此事於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懼未能免此也。」 《己志》謂:「昔以《夷堅》志吾書,謂與前人諸書不相襲,後得唐華原尉張慎素《夷堅錄》,亦取《列子》之說,喜其與己合。」《庚志》謂:「假守當塗,地偏少事。濟南呂義卿,洛陽吳鬥南,適以舊聞寄似,度可半編帙,於是輯為《庚志》。初《甲志》之成,曆十八年,自《乙》至《己》,或七年,或五六年。今不過數閱月,閑之為助如此。然平生居閑之日多,豈不趣成書,亦欠此巨編相傅益耳。」末又載張德懋使虜,掌訝者問《夷堅》自《丁志》後,曾更續否,而引樂天、東坡之事以自況。《辛志》記初著書時,欲仿段成式《諾皋記》,名以《容齋諾皋》,後惡其沿襲,且不堪讀者輒問,乃更今名。因載向巨原答問之語。《壬志》全取王景文《夷堅別志序》,表以數語。《癸志》謂九志成,年七十有一,擬綴輯《癸編》。稚子櫰複雲:「更須從子至亥接續之,乃成書。」予拊之曰:「天假吾年,雖倍此可也。人生未可料,惡知吾不能及是乎?」 《支甲》謂或疑所載頗有與昔人傳記相似處,殆好事者飾說剽掠,借為談助。證以蒙莊之語,辨其不然。又雲:「初欲從稚子請,續以十二辰。又以段柯古《支諾皋》『支動』、『支植』尤崛奇,於是名曰《支甲》。」《支乙》則雲:「紹熙庚戌臘,從會稽西歸,至甲寅之夏季,《夷堅》之書緒成《辛》、《壬》、《癸》三志,合六十卷,及《支甲》十卷。財八改月,又成《支乙》一編,殊自喜也。」 《支景》則雲:「曾大父諱,與甲乙下一字同音,而左畔從火,故再世以來,用唐人所借,但稱為景。當《夷堅》第三書出,或見警曰:『禮不諱嫌名。』乃直名之。今是書萌芽,稚兒謂:『稗官說,與他所論著及通官文書不侔,避之宜矣。』遂目以《支景》。」《支丁》則自摭此帙中不可信者數事,謂:「苟以其說至,斯受之而已矣。聱牙畔渙,蓋自知之,愛奇之過,一至於此。讀者勿以辭害意可也。」《支戊》載《呂覽》賓卑聚之夢,謂《夷堅》記夢,亡慮百餘事,未有若此之可怪者。《支己》謂:「神奇詭異之事,無時不有。姑即《夷堅》諸志考之,上焉假諸正夢,騰薄穹霄,次焉猶陟蓬壺,期汗漫;不幸而死,死矣幸而複生,見九地之下,溟漲之海,以至島鬼淵祗,蛇祅牛鬽之類,何翅累千萬百。所遇非一人,所更非一事,所曆非一境,而莫有同者焉。」 《支庚》謂四十四日書成,自詫其速,且敘其所以速之由。《支辛》謂東坡《志林》、李方叔《師友談記》、錢丕《行年雜紀》之類四五書,皆偶附著異事,不顓《虞初》九百之篇。士大夫或弗能知,故剟剽以為助,不幾乎三之一矣。《支壬》則雲:「子弟輩皆言,翁既作文不已,而掇錄怪奇,又未嘗少息,殆非老人頤神繕性之福,盍己之。餘受其說,未再越日,膳飲為之失味,步趨為之局束,方寸為之不寧,精爽如癡。向之相勸止者,懼不知所出。於是逌然而笑,豈吾緣法在是,如駛馬下臨千丈坡,欲駐不可?姑從吾志,以竟此生。異時惛不能進,將不攻自縮矣。」 《支癸》謂:「劉向父子匯群書《七略》,班孟堅采以為《藝文志》。小說類定著十五家,最後《虞初周說》九百四十三篇,出於禆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今亡矣。《唐史》所摽百餘家,六百三十五卷,《太平廣記》率取之不棄也。余既畢《夷堅》十志,又支而廣之,通三百篇,不能滿者,才十有一,遂半唐志所雲。」《三志甲》謂櫰子、偃孫,羅前人所著稗說來示,如徐鼎臣《稽神錄》、張文定公《洛陽舊聞記》、錢希白《洞微志》、張君房《乘異》、呂灌園《測幽》、張師正《述異志》、畢仲荀《幕府燕閑錄》七書,多歷年二十,而所就卷帙皆不能多。《三志甲》才五十日而成,不謂之速不可也。 《三志乙》謂:「茲一編頗得之卜者徐謙。謙瞽雙目,而審聽強記。客詣其肆與之言,悉追憶不忘,倩傍人書以相示。昔徐仲車耳聵,而四方事無不周知,謙豈其苗裔耶?賢愚固不可同日語,而所以異則同。」《三志景》謂郡邑必有圖志,鄱陽獨無。而《夷堅》自《甲》施于《三景》,所粹州裡異聞,乃至五百有五十。他時有好事君子,采以為志,斯過半矣。《三志丁》則雲:「人年七八十,幸身康寧,當退藏一室,早睡晏起,翻貝多旁行書,與三生結願。否則邀方外雲侶,熊經鴟顧,斯亦可耳。至於著書,蓋出下下策,而此習膠拲不能釋。固嘗悔哂,猛藏去弗視,乃若禁嬰孺之滑甘,未能幾何。留意愈甚,雖有傾河搖山之辯,不復聽矣。」 《三志戊》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非置而弗問也。聖人設教垂世,不肯以神怪之事詒諸話言。然書於《春秋》、于《易》、於《詩》、於《書》皆有之,而《左氏內外傳》尤多,遂以為誣誕浮誇則不可。《三志己》謂一話一言,入耳當即錄,而固有因循而失之者。如滕彥智、黃雍父所言一二事,至今往來於襟抱不釋也。《三志庚》考徐鉉《稽神錄》,辨楊文公《談苑》所載蒯亮之事非是。 《三志辛》雲:「餘嘗立說,謂古今神奇之事,莫不同者,今乃悟此語為不廣。」而證以蜀士孫斯文及《幽明錄》中賈弼事。《三志壬》引昌黎公《明鬼》,謂《夷堅》所紀,不能出其所證之三非。《三志癸》言《太平廣記》、《類聚》之誤。《四志甲》辨夷堅為皋陶別名。至《四志乙》則絕筆之書,不及序。惟《支壬》、《三志丁》兩序意略同,而數序自詫其速者,亦不甚相遠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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