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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十七章 月光再亮,終究冰涼

  鄭微對阮阮說:「為什麼女人到了一定時候就特別想把自己嫁出去?因為人年紀越大就越害怕孤獨。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的成家立業,你嫁人了,何綠芽嫁人了,卓美嫁人了,就連黎維娟也結婚了,只剩我和小北漂著,可她又漂得太遠,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以前還有個韋少宜跟我吵吵架,現在也被何奕拐走了。你們統統都走吧,就剩我一個人,就像張愛玲一樣,死在公寓幾天都沒人知道。」

  每當她故作老成地抱怨這些的時候,阮阮都抿著嘴笑而不答。鄭微又說:「我真想要個伴兒,不一定是男人,什麼都行,女人、小孩,一隻鬼也好,只要能跟我說說話。」

  沒過幾天,阮阮給她送來了她的「伴兒」。

  那是一隻流浪貓,阮阮說看見它在她家附近徘徊好幾天了,風吹雨打,風餐露宿,怪可憐的,難得它又不怕人,乾脆捉了給鄭微,反正她說只要有個伴兒,什麼都行。

  「小貓多可愛呀,貼心又討人喜歡。」阮阮說。但是當她把那個籠子提出來之後,鄭微最後一點兒期待也落了空,貓也就罷了,可眼前籠子裡的這只哪點兒說得上「小」和「可愛」呀,長得灰不溜秋不說,面相癡肥,體態臃腫,眼神還怪陰險的。

  鄭微不幹了,「你還真會挑,我的伴兒就是這只醜貓?」

  那只貓仿佛聽得懂她的鄙夷,張嘴叫了一聲,那慘不忍睹的聲音更堅定了鄭微拒收的決心,「我那天就說說而已,要我對它說話,我寧可自言自語。」

  阮阮輕咳了一聲,「人家長得是有特點了一些,可是大概在外面混久了才變成這個樣子。你就當做個好事,我看它再流浪下去,冬天到了,說不定會凍死。」

  鄭微把手背在身後,「那你幹嗎不發發慈悲收下它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那位的潔癖,要真養了貓在家,我整天收拾,只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她看鄭微仍然一臉的不情願,又補充了一句,「何況,我想要孩子了。」

  鄭微一聽這個眼睛就發了光,「阮阮,你又有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又」字用得不對,有些自悔失言地乾笑了兩聲。

  阮阮沒說什麼,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還沒懷上,我只是希望有個孩子。可是,結婚也快一年了,也沒怎麼避孕,卻一直都沒有消息。」

  鄭微知道她心裡害怕的因由,於是安慰她,「不會的,很多人經過那件事還不是一樣正常地做了媽媽,不過是暫時沒有而已。你跟吳大醫生再努力一點兒,一定會有的……對了,是他急著要孩子嗎?」

  吳醫生年紀不小,希望有個下一代也是正常的要求,難怪阮阮那麼著急。

  誰知阮阮搖了搖頭,「他倒無所謂,我問過他喜不喜歡孩子,他說他對小孩沒有特別的嚮往,不過如果有了,當然也會要。」

  「那你大可以不必著急,你還那麼年輕,多享受兩人世界不好嗎?」

  「兩人世界?」阮阮笑了起來,「他的世界大多數都在手術臺上。所以我想有個自己的孩子,那才是世界上毫無理由、與生俱來就愛我的一個人。」

  鄭微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只得接過了那只貓籠,說:「既然你想要孩子了,那我只有暫時收留它,我自己一個人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希望它不會被餓死。你也別太擔心,有時候就是自己嚇自己,孩子也是種緣分,該來的時候會來的。」

  阮阮笑她,「真長大了,安慰起人來也一套一套、冠冕堂皇的,居然還挺受用。」

  「那是。」鄭微給點兒陽光就燦爛,「只要我甜言蜜語兩句,誰不乖乖地跟著我走?」

  「也包括現在的陳孝正嗎?」阮阮試探地說。

  鄭微的臉立刻就冷了下來,「我跟他很少說話的。」

  送走了阮阮,她一個人把那只肥貓拎上樓,真夠沉的,長那麼胖的流浪貓,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回到家剛打開籠子,那肥貓眼睛滴溜溜地環視了四周,就不緊不慢地踱了出來,到處走走看看,聞聞嗅嗅的,似乎還挺滿意這個陌生的地盤,轉了一圈,就躺倒在牆角。

  鄭微聽阮阮說,已經帶它去打過預防針,見它癱在地上,雖然稱不上可愛,倒也憨憨的挺有意思,就走過去摸了它的頭一把,見它不反抗,又拎了拎它的耳朵,「以後你就跟著我混了。」揉到它肚子的時候,肥貓的忍耐終於到了盡頭,抬起爪子就撓了鄭微一下,鄭微痛得立刻縮手,手臂上已是一道血痕,嚇得顧不上找它算帳,急匆匆地把手放到水龍頭底下沖洗,然後用酒精抹了一輪還不放心,她的青春年華不會葬送在這只死貓手裡吧?她越想就越害怕,拎起鑰匙就沖出門去打狂犬疫苗,末了還不放心,就把那該死的貓重新塞進籠子,她得先去寵物醫院檢查一下這只貓是不是帶著可怕的病毒。

  從寵物醫院回來的路上,她無精打采地提著重得不可思議的「鼠寶」,這是她給肥貓起的新名字,另外還順便捎回了寵物醫生推薦的減肥貓糧。醫生說,這只貓是純種的中國本土狸花貓,簡稱純種的土貓,它很健康,大概兩歲左右,做過絕育手術,是個太監,該打的預防針都已經打過了,估計不太可能是流浪貓,應該是被遺棄或是走失。如果一定要說它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是營養過剩,體重超標,很有可能導致冠心病,建議今天正式成為它主人的鄭微以後多帶它運動,儘量吃熱量比較少的食物,至於她手上的傷,消毒處理過就好,大可不必擔心。

  從那一天起,鼠寶就正式入侵她的生活,它很懶,大多數時候都在地上癱著,喜歡吃,但是相當挑剔,非皇家貓糧不肯下嚥,每天必須一個妙鮮包,不喜人大聲對它說話,願意被人輕輕揉肚子,熟了一點兒之後它開始會在鄭微腳邊蹭來蹭去,但是不讓抱,在鄭微的膝蓋上待不了一分鐘就會急著掙脫。別人都說貓是優雅而神秘的小動物,鄭微覺得鼠寶這貓完全不具備這些特性。它的眼睛被肉擠得很小,賊兮兮的,雖然胖,但是一點兒也不憨厚,相反整個透露出一股小市民的狡詐,最愛躲在鄭微的背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拍她一下就跑。她追過去的時候它卻狡猾地縮在角落;她給它餵食的時候,如果手上有兩包妙鮮包,它絕對不喜歡放到它碗裡的那一份,而是看著她手上沒拆過的喵喵直叫,典型的小人之心。熱衷打架,狂熱地喜歡欺負隔壁單元的小臘腸狗,但是一見樓上那只混血小狼狗就立刻灰溜溜地逃跑。表面熱愛衛生,貓砂兩天不換它寧可憋著也不進去大小便,可又討厭洗澡。種種的跡象,鄭微統統把它歸結于小太監的陰暗心理。她是個在生活方面大而化之的人,只要過得去,什麼都不理會,因此一人一貓慢慢地磨合,也算相處和諧。有些時候,鄭微因為應酬或者加班晚歸,鼠寶就會特別的不高興,把貓砂撥得到處都是,水也打翻,鄭微心疼它也是個怕孤單的,從此以後如非必要,都儘量提前趕回家陪在它身邊。它醜陋也罷,癡肥也罷,陰險也罷,既然因緣巧合地來到了她身邊,那就不妨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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