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以後別來找我啦。就算看見我死了,你也別管我。我跟你,沒關係了。」我咬了一口水果,說,「你想說的,是不是就是這些?」

  瀝川看著我,淡淡地說:「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說了。」

  「瀝川,如果你現在身體很健康,什麼事也沒有。你讓我走,我會放手。我已經過了一個五年,難道我過不了另外一個五年嗎。可是,你病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得了什麼病,只要你還病著,我絕不走,絕不會袖手旁觀。因為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你要是不嫌累,那些話你儘管反復地說。總之,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我舔舔嘴唇,微笑:「對我來說,愛,是一種禮物。不是你能給,才表示你有。而是你給了,你就有了。」

  聽這話時,瀝川一直垂著頭,他的手,微微地發抖。

  之後,他送我回家,路上一個字也不說。

  到了公寓,我深吸一口氣,說:「瀝川,你回瑞士吧。別在這兒呆著了。」

  「為什麼?」

  「你的病根本沒好。這裡人多,你免疫力低,感染的機會更大。」

  「不是說,我跟你沒關係了麼?」他譏諷,「你關心我的病和去向幹什麼?」

  49

  看著瀝川的樣子,我忽然領悟到了生命的珍貴。

  我決定認認真真地度過著每一天。認真上班、認真跳拉丁舞、認真注意自己的飲食。每天早上,我都早起,沿著大街,認真地跑步。

  二十多年來,我從沒有這樣認真地關注過我的身體、我的健康。

  一連兩周,我都沒見到瀝川。我知道他是故意避開我。他倒是經常來CGP,或者開會,或者討論圖紙。匆匆地來,匆匆地走,中午從不到餐廳吃飯。打電話找René,René對我敬而遠之,大約是被瀝川警告了。連我請他吃飯都找理由推託。

  每當遭到這些明裡暗裡的拒絕,我的自尊都會大受打擊。不過我的內心卻被一種更深的恐懼占滿,被自己盲目的猜測啃噬著。我回味瀝川說過的每一句話,回味René看我的眼神。我知道,瀝川日近一日地病入膏肓,他說不能再給我五年,是真的。

  週五的早晨,我按時上班。其實那天我請了假,要陪艾松去香山春遊。可是臨走前,我接到公司的電話,有幾份譯稿需要提前交給江總審閱,於是我就約好艾松到香籟大廈的門口見面。我交了檔,從電梯上下來,迎面碰上正從自己轎車裡出來的瀝川。瀝川還是那麼dashing,只是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他站在車門旁邊,司機拿過一個輕巧的輪椅,他坐了上去。

  「早!瀝川!」我主動打招呼。

  「早。」

  因為要去春遊,我打扮一新,頭髮長長地披在肩上,穿著皮夾克、長統靴、超短裙。艾松在電話裡說他新買了一輛摩托,今天天氣溫暖、陽光普照,要帶我去香山兜風。

  大約從沒見過我這種太妹裝,瀝川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問:「有事要出門?」

  「嗯。已經請了假,和朋友去春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好玩。」

  不遠處,摩托車「嘀」了一聲。艾松已經到了。戴著頭盔,皮夾克皮褲,活脫脫一飛車黨。

  「再見,瀝川!」

  「再見。」

  我飛奔了過去,接過艾松遞來的頭盔,坐到他的後座。

  艾松說:「為安全起見,你得抱緊我!」

  我說:「行啊!」

  其實,我不想做出親密的樣子讓瀝川誤會。可是,我被他那副冷漠的樣子刺激了。加之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心裡有點緊張,於是緊緊抱著艾松,他一踩油門,摩托車風馳電掣般躥了出去。

  「不是說,四環之內不讓騎摩托嗎?」我在後頭大聲問。

  「京A的牌子沒事兒,給錢都能弄到。」

  「艾松你別開那麼快好不好?」

  「我已經開得很慢了!」

  我們由四海橋出口下四環,向西北方向行駛,路過又直又平整的閔莊路,艾鬆開得得心應手。

  然後,我指著遠處的一處風景,感歎:「嗨,艾松,你看那裡!」

  估計沒聽清我說什麼,他回頭朝我看了一眼。

  就在這當兒,摩托車突然失控,我尖叫了一聲,人跟著飛了出去。然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渾身都很痛,胸口也很悶,好像很多地方都腫了。

  我的右腿很痛,胸口包著厚厚的繃帶。我看見艾松站在我的床邊,一副極度歉疚的樣子。

  他的額頭上包了一圈崩帶,上面看得出隱隱的血跡。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了!」艾松說。

  其實只是身上很痛,但我沒有什麼極度難受或者瀕死的感覺。

  「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啞著嗓門問。

  「地上有個坑,我大意了。」

  「不怪你,是我說話你才回頭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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