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娟 > 墮落天使 | 上頁 下頁


  「……」

  「你想要的東西,我已經存在網上的個人空間裡,如果我四天不登錄,這個空間將會對所有的門戶網站開放,你知道我是記者,沒這點保險,我還怎麼混啊?」

  楊的口氣變得異常的體己:「我就不明白你,掙多少錢?有多少實惠?怎麼就這麼鑽牛角尖呢?咱們活著幹嘛啊?跟誰較勁啊,您這是?」

  「狀況你瞭解了?我不多說了。」秦斌要放電話。

  「我不僅瞭解你的狀況,你們家的狀況我也瞭解啊。嫂子的狀況我也瞭解。她不是在北華嗎?真棒唉,這不就是咱們中國的居里夫人嗎?

  我說,老同學,她,你不顧著點啊?」

  「……」

  楊名聲在那邊把電話放了。

  秦斌跟裘佳寧不一樣,他小時候不是那種有天賦的孩子,可是懂得專心致志,因而也考上了名校,成了成績優異的大學生。畢業後當記者,除了天南海北的跑新聞身體辛苦之外,覺得心也是累的。看得太多顛倒了的黑白;太在乎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性格又遺傳了祖父那西北農民的耿直,不能轉圜。現在想起來,那天如果不是周小山相搭救,幾乎就要死到臨頭了,卻仍然不肯把那貪官的罪證交出來。可是,讓他無奈的是,現在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有佳寧,他不能不顧。

  一邊是為人的道德和職業的操守,另一邊是愛人的安危,秦斌的又頭疼起來。

  傍晚從醫院出來,佳甯接到王院士的電話:「佳寧你什麼時候來啊?」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今天是院士的生日,他擺家宴,她對著電話說,馬上到,馬上到。

  佳寧買了鮮花和水果打了計程車到的時候,天剛剛黑。王院士愛熱鬧,請了不少親朋和學生,門口還有國務委員送來的花籃,佳寧進去一看,一客廳的人,真夠熱鬧的。

  她過去跟老師道生日快樂,院士把這高徒介紹給自己身邊的好友,邊說,你們看青年人成長的多麼快,佳寧才26歲,已經獨當一面了。

  佳甯邊說老師過獎了,邊肚子餓了想什麼時候吃蛋糕呢。王院士說,你去廚房找師母,她正做麵條呢,你先自己來一碗。

  佳甯說老師,你怎麼知道我餓了?

  院士小聲說,你進來眼睛就沒離開過生日蛋糕。

  佳寧嘿嘿笑著要走,院士說,等一會兒過來啊,介紹幾位元朋友給你認識。

  人很多,書房裡,過道裡,三五一群,輕聲的問候,溫雅的聊天,關於近期的課題,查閱的論文,發表的專著:知識份子聚集的場合,氣氛單純而活躍。可在這全國最好的理工學府,這小規模的聚會,與會者的層次和水準並不低於一個國家級別的科學研討會。

  佳寧取道陽臺才能到達廚房,陽臺上對著成功湖的一角隱隱站著個人。

  看不清楚,只見輪廓,但她已經知道那是誰。

  裘佳寧快走,要離開那裡,沒幾步,腳卻硬生生的又折回來,一步步走向他。

  月光可鑒,一切分明是,受了蠱惑。

  四

  佳寧說:「你也來了?」

  小山轉身看見她,點點頭,說你好。

  仲秋了,湖面有濕潤的涼風徐徐吹來,小山身上還穿著他那身布的衣服褲子,衣袖在夜風裡鼓動起來,有著樸素清俊的風骨。

  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明明是雷池,佳寧小心翼翼:「你穿得少,天冷了,要加件衣服,小山。」

  「你關心嗎?」小山說。

  她半晌方說:「當然。」

  「裘佳寧,你為什麼這麼道貌岸然?」他說話緩慢,卻一步步的走近她,「你的臉上像是戴著面具。」

  隨著腳步的移近,他的臉漸漸清晰,這是張禍害人心的臉,偏偏一派天真安靜。

  「那我不該關心你嗎?」

  「為什麼要?」

  「你是學生,我是老師。」

  「哦,因為這樣。」他微笑。

  「沒錯,因為這樣。」

  「撒謊。」

  「……」

  「你又撒謊。裘佳寧。」

  當然她知道他說的沒錯,撒謊是她應激的反應,笨拙的想要保護自己。這個周小山不把她當作老師,她有把他當作學生嗎?如果是,為什麼從已開始就緊張他的一舉一動一句話?如果是,為什麼總是矛盾重重,猶豫不定?如果是,為什麼此刻這麼迷戀的看他眼睛中那一抹光?不能移動,無處可逃。

  無處可逃。

  此時過來解圍的是師弟:「怎麼佳寧你在這裡?老師找你呢,跟我過去。」

  她被那人拽著離開,惴惴不安的進入客廳,看著王院士,看著周圍的人,看著他們微笑,說話,卻什麼也聽不見,只有周小山的聲音在耳畔:「撒謊。」

  裘佳寧冷汗涔涔。

  「佳甯,佳寧。」王老師喚她,輕輕拍她的手臂。

  她這才想起來應酬,臉上又換上漂亮的笑,對新朋友說:「嗨,你好,你好……」

  穿便裝的兩人一姓劉,一姓趙,來自酒泉,是軍隊載人航太飛船材料專案的負責人,他們給院士帶來綠的葡萄酒,佳寧啜一口,味道甘美醇厚。

  「都說新疆的葡萄好,真正的好東西其實是甘肅的秋後被霜打透了的冰葡萄,」老劉說,「富含多糖,有營養,味道足。中央首長都喝這種酒。」說著又為佳寧到上一杯。

  佳寧笑著說:「軍隊的酒,勁道大啊,我可不敢多喝。」

  老劉說:「項目做成了的話,那裘老師就是國家的功臣,到時候,敬酒的就不該是我們了。」

  悅耳的贊許,溫馨的場合,手中有美酒,佳甯知道自己從來都是貪婪的人:有欲望,舌尖上的,心底裡的。索性撒了性子暢飲,一杯接一杯。

  酒精的作用下,這欲望放肆的彰顯。

  這時,她坐在計程車裡,身邊是周小山。王院士家宴結束,他送她回家,她沒有拒絕。再無心裝腔作勢,得以明目張膽仔仔細細的看他,心裡有讚美,那神話裡愛上自己的水仙花少年,也無非如此。

  他分明知道自己這樣被她凝視,卻目向前方,面和如水。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端,微微笑起來,眼尾卻結出一滴淚來。

  他突然伸出手來,握住她藏在披肩下擺裡的手,那麼準確的捕捉到,然後緊緊的握住。她沒有躲閃,任他一點點的用力,這力道中有怒氣,有煩躁,有對他們之間距離的怨恨,有對她一直以來偽裝自己的鄙視,臉上波瀾不驚,手中卻暗潮翻湧,直握的她疼痛。

  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下來,二人都沒有動。

  司機在反光鏡裡看看他們,識相的沒有催促。

  佳寧吸了一下鼻子,用力從他的掌握之中掙脫開,付了一張鈔票給司機道:「師傅,請回華大。」

  她自己下車,在視窗對周小山說:「謝謝你啊,今天太晚了,否則就請你上去坐。你早點回去,明天還有課呢。」

  她覺得他好像是笑了一下,這微妙的表情轉瞬即逝,然後他點點頭,讓她上樓。

  她轉個身,一張臉就垮下來,沮喪的一步一步邁出去。

  突然聽見他叫她:「裘佳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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