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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氣氛似乎有點微妙,可我根本來不及感受那麼多,眼看著輪到了我們入場,我狠狠咽了口吐沫,懵懂間被楊澄拉著坐在了座位上。我左邊是楊澄,右邊是既擔心我又不停安慰千喜的小船哥,秦川帶著王瑩、徐林、娜娜坐在了另一邊。

  風車升高,飛速轉動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毫不誇張地說,我真的被嚇呆了,在某一瞬間,我覺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指尖僵硬地懸著,分明楊澄就在我身邊,可我連抓他都做不到。就在這時,空中飄來我最熟悉的呼喊聲。

  「謝喬!謝喬!」秦川大聲喊著。

  「秦川!」我忍不住地回應他,「秦川!」

  「爽呆了吧!」

  「滾!」

  「又要開始轉了啊!」

  「啊啊啊啊!秦川,我要殺了你!」

  「哈哈,有本事你過來呀!」

  「你等著!」

  「走你!」

  「秦川!王八蛋!蠢貨!白癡!暴力狂!傻帽!神經病!秦始皇!」

  風車轉得更快了,我仿佛一下子開了嗓,一邊大罵著秦川,一邊玩命尖叫。我也說不清楚是發洩還是什麼,在我心底裡隱藏著的秘密的一萬個委屈,在那一刻全部隨著三字經釋放在了半空中。後來千喜說,好多人都忘了害怕,光顧著聽我罵人了,尤其罵到最後一句秦始皇的時候,大家都笑了起來。而我一點都沒有意識到,直到風車停下來,我無意間看到身旁的楊澄,看到他特別冷淡的目光時,我才瞬間閉了嘴。楊澄沒說什麼,我和千喜手忙腳亂地解安全帶,小船哥停下來幫忙,而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我們玩到很晚,嘉年華的夜景很美,閃爍的彩燈讓一切絢爛起來。小船哥緊緊牽著千喜的手,王瑩和楊澄聊著嘉年華和世界各地迪士尼的區別,徐林時不時地插話,問許多不著調的問題,比如哪個國家的唐老鴨屁股更大之類的,娜娜搶了楊澄給我的大熊,纏著秦川要他再去贏一個兔子,而秦川還在跟我拌嘴,我句句不讓地頂回去,仿佛要吵到天荒地老才好。

  我們這些人三三兩兩地走著,在不知不覺間,以最美麗的樣子,走過了我們最美好的時光。

  §第六章 荼縻 十三

  千喜終於確定保送B大研究生了,因為她成績優秀,還爭取到了獎學金。被我們取笑的常年霸佔圖書館自習室的勵志情侶,終於在畢業之前悠閒地過了一段日子。小船哥帶千喜去了許多北京的公園,去了故宮、北海、陶然亭、玉淵潭。千喜驚喜地說,像紫竹院這樣的公園,拿學生證買門票居然才幾塊錢,兩個人在裡面能溜達一天,人又少風景又好,簡直太值了。

  娜娜鄙視說他們迅速進入了老夫老妻的退休狀態,戀愛談成這樣都恩愛得沒意思了。可我覺得這就是最有意思的事了,像我和楊澄似的,固定的一兩周見一次面,吃一頓飯,偶爾他也會帶我去北京最時髦的酒吧和夜店坐坐,才是真正的無趣。本來我對Banana什麼的很好奇,但去了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去了,裡面光怪陸離的燈照得人都不現實起來,音樂快把我心臟震出來了,身邊的姑娘個個大濃妝,即使是冬天也穿著短裙,就像都生活在搭建起來的虛幻世界裡。我待了不到半小時就嚷著頭暈要走,楊澄乾脆叫司機送走了我,繼續在那等他其他的朋友來玩。後來我聽說秦川也經常去,想想他被濃妝大美妞們環繞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地把他罵了一通,搞得他莫名其妙的。

  娜娜對我在Banana的經歷很感興趣,吵著下次要和我跟楊澄一起去。她在湖南衛視實習的事已經定下來了,除了追追韓劇,狂迷《那小子真帥》,還把已經沒用的考研書和公務員《申論》貼在海報欄賣一賣,也沒什麼其他的事,所以有大把時間都耗在宿舍裡跟我們扯東扯西。

  徐林也總在宿舍蹲著,她死磕的那家雜誌社給她分在了娛樂版塊,幾乎天天都在憋署不上名的八卦新聞稿。年底正趕上周星馳新片《功夫》上映,她是星爺的死忠粉,滿懷激情地寫了一篇《從〈大話西遊〉到〈功夫〉,從一個人扭頭走到牽住她的手》。這種獨闢蹊徑的文藝範娛樂大稿寫作方式居然一下火了,本來雜誌社對徐林的去留一直懸而未決,這次立刻拍板,跟徐林簽了實實在在的勞務合同,而也就是從此開始,未來赫赫有名的京城十大娛記徐林的名字正式出現在了報紙雜誌之中。

  我去文藝社的事基本上也確定了,年後開始實習,於是也放心地跟著娜娜一起整天窩在宿舍裡,一起看攢了好多期的《康熙來了》,我覺得小S賤兮兮的很可愛,但娜娜就吐槽大S怎麼看都沒有她們說的那麼仙女。

  王瑩不來宿舍了,我們一兩個月都見不到她一面,她那視若生命的床單現在已經成了徐林的資料庫,什麼檔啊包啊都往上面堆。倒是秦川給我打電話時會提到王瑩怎麼啦,王瑩去哪兒啦,不管怎麼說,他們的生命都以我不能參與的方式堅韌地糾纏在了一起,這總讓我失落,可我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後來想想,明明畢業觸手可及,但我們卻那麼不以為意,大概是因為我們並不懼怕未來,也不在乎社會與現實,不相信它們能有多大的魔力,能把我們改變成什麼樣子。

  §第六章 荼縻 十四

  冬天的時候,小船哥出發去了斯坦福。

  我和秦川陪著千喜一起去機場送了他,那天北京很冷,連空氣都陰沉著,路上千喜一直依偎著小船哥,輕輕跟他說著一些尋常的話。我很佩服千喜,我看出了小船哥對於遠行的低落,我想千喜一定比我們都更要捨不得他,但她沒有撒嬌也沒有落淚,只是用自己獨有的溫柔陪伴著他,撫慰著他。

  秦川對出國的那一套手續都熟,又是大塊頭,我叫他來完全把他當作了搬箱子的壯勞力。千喜突然想起沒給小船哥隨身的包裡裝濕紙巾,急著到便利店買,小船哥說不用了,可她執意要去。

  小船哥和我坐在機場休息區的一排座椅中,我茫然四顧:「要走那麼遠才有便利店,濕紙巾沒帶也不礙事吧。」

  小船哥凝望著千喜的背影:「讓她去吧,她是心裡難過,又不願意在你們面前表現出來。」

  「啊?原來如此,她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和秦川去辦行李,留你們倆好好說說悄悄話。」

  「沒事,她呀,總是這樣,好強又倔強,永遠要求自己最好,明明痛苦,還要裝著堅強。」

  「我以為千喜很強大呢。」

  「是很強大,強大得讓人心疼。」

  「小船哥,你放心吧!你去了美國之後,我會替你照顧千喜的!」我拍著胸脯保證。

  小船哥輕輕笑起來,「那還是不必了,她要是等你去照顧……呵呵……」

  「小船哥……」我噘著嘴嘟囔。

  「開玩笑的喬喬,其實我不太擔心千喜,我不在她身邊,她可能會失落,會難過,會寂寞,但一定還會努力過得好好的。倒是你,喬喬,我擔心你。這大半年,事情太多,我也沒顧上好好問你一句,你看你滿臉都是心事。一個小姑娘,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呢?」

  「小船哥,如果我開心,那麼就會有好多人不開心怎麼辦?」我望著遠處倒騰行李的秦川,傷感地說。

  「喬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船哥焦慮地問,我知道他真的在為我操心,他總是和煦地笑著,只有遇到真正的難事,才會把眉頭皺得那麼緊。

  「沒事兒,小船哥。我只是……有點茫然,不知未來什麼樣子,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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