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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顧邊城一哂:「你若真不在乎公主殿下的心情,真是不來也罷。」謝之寒動作稍一停頓,又漫不經心地問:「那你呢,也是為了貴妃娘娘的心情?」「是!同時也是身為臣子的職責,」顧邊城毫不猶豫地回答。謝之寒這才轉頭看向顧邊城,似笑非笑地說:「二郎,你看起來永遠都是那麼的,忠臣!」

  顧邊城也側頭看向謝之寒,依舊是那麼沉穩:「過獎了,你現在看起來倒比較像……怨婦!」「哈!咳咳!」硬憋回去的笑讓水墨連聲咳嗽,臉漲的通紅,她做夢也想不到,顧邊城會這麼說。魯維想笑又很不安,只能面色詭異地幫水墨拍背,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顧邊城和謝之寒。

  謝之寒難得的瞪圓了眼睛,看起來怒容滿面,但之前散發的那股冷漠卻淡了不少。一旁的羅戰還有不遠處的海平濤都低頭一笑,再抬起頭,又是一臉嚴肅。顧邊城笑著作勢去拍謝之寒的頭,謝之寒躲的馬馬虎虎,那巴掌還是輕輕落在了他頭上,顧邊城又掃了一眼面紅耳赤的水墨,這才大步迎了上去,羅戰跟上。水墨好不容易理順了呼吸,一抬眼就跟一雙漆黑的眸子對上,「啊!」她短促地叫了一聲,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幸好魯維拽了她一下。始作俑者的謝之寒面對水墨的狼狽,卻只懶洋洋的一笑。

  「我很好笑嗎?」謝之寒問。「有兄弟真好,「水墨答非所問,臉上的笑容很柔軟,帶著一絲羡慕,更多的是真摯。謝之寒忽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很溫暖,他眼光微閃卻沒說話。水墨再度向顧邊城的方向望去,那個金甲武士的首領正抱拳行禮,但給人的感覺只是禮貌而已。「喂,」謝之寒用馬鞭碰了碰水墨的手,水墨正關注著那邊,只隨口「嗯?」了一聲。

  「你跟我吧……」謝之寒說。跟?跟什麼……水墨腦子突然轟然作響,回頭的時候她都能聽到自己的脖子嘎嘎作響,但終究還是對上了謝之寒的臉,在陽光下,那張臉愈加俊美。水墨最討厭的就是謝之寒似笑非笑時的表情,因為那意味著自己又要倒楣了,但現在她才發現,不笑的謝之寒更「可怕」。

  「呵呵,我不是已經跟著您了嗎,呵呵,給您牽馬,打雜,受氣……」在謝之寒清澈的目光下,水墨說不下去了。魯維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察覺到了水墨的不安,想往水墨那邊湊湊,已示安慰,但一碰觸到謝之寒的目光,他覺得自己的手腳仿佛被縛住了,半點也不能動。

  水墨吞咽了一下,手腳冰涼,腦子裡亂糟糟的千頭萬緒但又好像一片空白,謝之寒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讓她感覺對面就是金山,但要過去卻要經過萬丈深淵。財寶固然不錯,但過程並不是人人都想體驗的。

  看著水墨驚詫莫名的表情,謝之寒愉悅地笑了起來,火上澆油似的又說了一句:「我會待你好的!」說完他瞟了一眼對面。水墨一怔,忽然反應過來,她迅速回頭,顧邊城正扭頭看向這裡,陽光灑在了他臉上,有些模糊……

  一時間沒人注意到馬車裡的風娘:「跟?」她眼波流轉在水墨,謝之寒和顧邊城之間,雖然謝之寒和水墨的聲音都不大,在這裡根本就聽不清,但是,風娘笑得越發柔媚,唇語還真是個好東西呢……

  「呼……」水墨長長地出了口氣,她用力地揉著自己的腦門,忽然覺得自己看什麼都有點雙影兒。「阿墨,你還好吧?」魯維關心地問,但他的聲音裡很明顯帶著興奮。水墨背著他苦笑了一下,這才轉身說:「還好,只是有點頭暈。」「你小子真沒用,磕了幾個頭就孬了。」身旁一個大嗓門響起。「幾個?那是幾十個吧!」水墨怒視著幸災樂禍的王佐。今天她算是領教了一番古代的封賞禮儀,其繁複,其漫長,難以一一記述,除了磕了N個頭,按了N個手印,領了一個類似腰牌的東西,她只記得自己被帶進去的時候明明是白天,再一出門卻發現已經掌燈了。

  「哈哈,」一旁的王佐笑了出來,「水墨,今日乃是你光宗耀祖的大日子,你從一個賤卒到現在從七品的翊麾校尉,只是磕上幾十個響頭,實在是划算的買賣,是不是?」說完他踢了一下靠在牆角,正猥瑣地觀察著往來宮女們的康矮子。

  康矮子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宮女們的纖腰隆臀上收回,對水墨齜牙一笑:「王大嗓說的是,想當初老子升任昭武校尉的時候,還足足給那個封賞的胖子磕了三個響頭呢,他不過是個兵部侍郎中,從五品而已,你今日磕頭的可是兵部尚書,正二品,平日裡就算你想見也還見不到呢。」

  「不見也罷了,」水墨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被扔到戰場上她唯一慶倖地就是不用四處磕頭,在現代時古裝劇看過不少,那裡面的大腕們跪起來麻利著呢,可人家一集磕兩頭能掙十萬,自己磕了……水墨覺得頭磕多了,智商有點低,乾脆掰著手指頭數自己今天到底磕了多少個響頭。

  魯維左右看看,除了這在鬥嘴的王佐和康矮子,其他驃騎戰士都站的有些遠,他忙壓低了聲音說:「阿墨,你見到兵部尚書了?」「唔,」水墨頭也不抬地答道。「那你真的算光宗耀宗了?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你是朝廷封過的軍官,村正必定不敢再為難咱們,老爺也一定會給你解藥的!」魯維難掩激動,但還是竭力將聲音壓的更低。回家?水墨沉默半晌抬頭看向魯維,魯維顯然覺得自己想到了好主意,一臉興奮地看著水墨。

  家?自己的家遠在另一個時空,而魯維的家,只怕不是荒蕪了,就是被村正給占了去。不用想也知道,元睿那老頭離開那裡的時候就沒想過再回去,自己一直不想告訴魯維真相,只是希望他在戰場上還有個活下去的念想。沒上過戰場的人無法體會,家鄉,親人對於戰士們意味著什麼。在他們與敵人死戰之時,想的未必是天下,祖國;而是活著,活著回家去。

  水墨努力地做出一個溫和的表情來,想著該如何安撫魯維,可看著魯維那缺了一顆門牙的燦爛笑容,她覺得自己的嗓子被什麼噎住了……「老王,你看,不是那騷娘們嗎?」康矮子翻腕制住王佐捅向他肋下的手,同時探頭看向對面。王佐回頭掃了一眼:「還真是,看樣子她這是要獻舞了。」

  一身紅豔的風娘正在宮女和侍從們的圍繞下,妖嬈而過,那股奇妙的花香再度飄起,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周圍不論男女,不管他們是否認識風娘,在她出現的這一刻起,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一舉一動上。雖然對風娘一萬個討厭甚至有些恐懼,水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穿了一身大紅卻半點不俗的女人絕對是美女。

  風娘早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水墨和驃騎眾人,知道他們也在等待夜宴的開始。此次赫蘭與松岩城之戰,驃騎功勳卓著,皇帝特旨,讓其中有大功者奉旨陪宴。雖然排的座次恐怕連皇帝的龍顏都看不見,但對於這些軍人來說,那已是極大的榮耀。驃騎軍雖秉承顧邊城的風格,對於榮華富貴渾不在乎,但是對軍人的榮譽卻看的比什麼都重。

  走到跟水墨平行位置的時候,風娘飛過來一個如秋水般閃動的眼波,配著搖曳的燈火更讓人迷醉,水墨全身的汗毛卻登時豎起,不等她戒備,風娘已經被引入了一間樓閣,只留了個嫵媚的背影給她。「嘖嘖,可惜了。」康矮子砸吧著嘴,王佐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女子還是重心腸,一個毒婦,長得再美你敢睡嗎?」

  康矮子凝神半晌,搖了搖頭:「除非捆起來,不行,還得打暈,可那樣睡起來沒滋味啊!」驃騎們都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魯維也想笑,卻被水墨一眼瞪了回去。「那是什麼地方?」水墨指著風娘進去的地方。「賞音閣,那些要為皇家表演的藝人都會在那裡等候傳喚,」王佐看也不看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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