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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看到謝之寒笑的那麼開心,海平濤不禁有些吃驚,他的表情自然落到了顧邊城的眼裡。知道謝之寒今天的心情極差,畢竟是被迫來到自己最厭惡的地方,顧邊城開口問道:「燕帥可曾到了?」海平濤趕忙收斂心神,專心回話。沒說幾句,不遠處又過來一個小小的車隊,海平濤回頭望了一眼,抱拳說:「將軍,末將職責在身,請出示腰牌並交出武器。」

  顧邊城微微一笑,「自然。」羅戰將金色的腰牌交出,同時所有的驃騎戰士將所佩的武器全部交給上前搜檢的宮中近衛軍。水墨和魯維還好,其他的驃騎顯然有些彆扭,比如康矮子,像他們這種隨時準備廝殺的戰士,非常不習慣沒有武器傍身。

  正在逗弄水墨和魯維的謝之寒忽然聳了聳鼻子:「什麼味道……」水墨偷偷嗅了嗅,心說哪裡有什麼味道。海平濤依照規矩命令馬車停下,等候搜檢。一名侍衛頭領樣貌的人物縱馬上前,都快到了海平濤跟前,才勒住了馬。高大的西域馬不耐地刨蹄頓足,魯維嚇得直咧嘴,海平濤卻不為所動,只是禮貌地請他出示腰牌。

  看到海平濤想要掀開車簾搜查,那侍衛傲慢地說:「這是燕帥請來的嬌客,隊正大人,不太方便吧?」海平濤略一遲疑,還是搖頭說道:「抱歉,職責所在,我想就是燕帥親至,也不會壞了宮中規矩的。」見海平濤如此不給面子,那侍衛臉色立變,不等他開口,車中一個嬌柔的聲音傳出:「秦隊長,無妨,奴已準備好了。」

  這聲音一出,水墨差點沒從馬上摔了下來,謝之寒和剛剛走過來的顧邊城也臉色微變,二人對視一眼,謝之寒冷哼了一聲,「我說是什麼味兒呢,原來是狐狸精的味道。」此時海平濤已將車簾掀開,一股濃郁的花香頓時飄散開來,味道清甜,四周的男人們大都忍不住抽動鼻子,狠狠嗅上幾嗅,然後不自覺地伸長脖子想往車裡看。

  火紅的綾羅包裹著車中人窈窕的身段,高高的髮髻上插著的步搖正隨風微晃,雪白的手腕和足間纏繞的鏈子只要微動就叮呤作響,一方半透明的紗巾遮掩了她半張面孔,只有嬌俏靈動的眉眼露在了外面,卻更顯風情無限。「真有趣,」謝之寒眉梢一挑,歪頭跟顧邊城說:「燕大元帥不是想用她來換石老頭的寶貝兒子吧?」

  顧邊城注視著車中的風娘,腦子卻在快速轉動。戰事結束之後,為了保護驃騎,同時也為了水墨,他們並沒有將石羽交還,以免石老將軍翻臉不認人,若是他公報私仇,咬死了胡說八道,驃騎此番是功是過,那可就兩說著了。表面上自然堅決不承認石羽在他們手上,按照謝之寒的想法,乾脆殺了拉倒,以絕後患,但燕秀峰那番試探許諾又讓顧邊城他們有所顧忌……

  不等顧邊城想清燕秀峰的用意,車中的風娘已發現了他們,她目光閃動,看起來如同水波流轉一般。她的聲音中仿佛帶著無限驚喜:「顧神將,謝大人,奴萬萬想不到,我們竟能在緋都城下相逢,奴有禮了,「說完姿態優美地在車中彎身行禮,然後再度抬頭,目光如絲般滑向顧邊城。那個月夜,他手中銀槍森冷的指著自己的喉嚨,這個景象怎麼也忘不掉……

  顧邊城淡然地點點頭並未開口,見顧邊城不說話,風娘又想開口,卻被謝之寒笑嘻嘻地打斷,他一邊用手指纏繞著水墨戰馬的馬鬃,一邊打量著風娘,見她看向自己,就似笑非笑地說:「風娘姑娘,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風娘雖然帶著面紗,可也看得出她笑容一僵,如果說這世上她還有畏懼的人,那眼前這個比她還要俊美但卻更無情的男人無疑就是一個。

  對付不了謝之寒,但馬上還有一個水墨呢。從不肯吃虧的風娘嬌柔一笑:「水墨,我們也曾攜手同行,怎麼,認不得了嗎?」聽著風娘故意加重的攜手同行幾個字,那血腥的一幕登時又回到水墨眼前,還有赫蘭巴雅那張絕望的臉。看見水墨臉色發白,風娘垂下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冷笑。

  忽聽對面的水墨乾笑了兩聲:「剛才還真是沒認出來,現在才發現原來是你的眼線畫歪了,有點大小眼,就是兩個眼睛不一邊大,真是不好意思啊,風娘姑娘……」

  看著風娘下意識去遮擋自己的眼睛,謝之寒忍不住放聲大笑,顧邊城抿了下嘴唇,腦海中卻突然冒出姐姐曾說的一句話,「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對付女人」。只不過那時候姐姐的表情帶著無奈和悲哀,眼前跟鬥雞一樣的水墨看起來卻很……

  「嗚……」不遠處號角的長鳴聲讓顧邊城笑容一斂,謝之寒轉頭望向東禮門的方向,喃喃自語:「好戲要上演了……」

  水墨聽見謝之寒仿佛低語了一句什麼,雖然顧邊城表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波動,但她還是察覺到了顧邊城的不愉快,眼光不自覺地從風娘移到了那兩個男人身上。風娘如秋水般流轉的眸子裡原本帶了幾分森寒,一時間不知想了多少折磨人的花樣兒放在水墨身上,見水墨再度忽略自己,她的氣息更冷。趕車的車夫忽然打了冷戰,他奇怪地張望了一下,明晃晃的太陽正高懸頭上。

  順著水墨的眼光看去,再從顧謝二人身上轉回,風娘突然覺得水墨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了。雖然還是那張讓她看了就討厭的臉,但有些東西確實改變了,疑慮抵過了怒氣,風娘睫毛半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水墨。

  不知為何,從見了水墨第一眼起,她就不喜歡這個看起來斯文秀氣的男子。明明沒什麼武藝,明明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卻在骨子裡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覺,仿佛別人都是世間俗人,唯獨他是世外飛仙,身邊仿佛有著無形的氣場,就算他在笑,似乎也只是為了逃離,把別人推得遠遠的。

  想到這兒,風娘面紗下的紅唇微扯,但顧邊城,謝之寒,赫蘭巴雅,甚至燕秀峰卻仿佛很欣賞他,甚至可以說親近。看著對面明顯很愉悅地在和水墨交談的顧謝二人,風娘只覺得自己胸口堵得慌。

  為什麼呢……容貌?確實算得上清秀,但不用說和謝之寒相較,就連燕秀峰的俊秀,他也多有不如;武藝?哼,跟本不值一提;文采?看得出他讀過書,但又不會吟詩作對,雖然會寫字,可難看的還不如初學的幼童;唯一可稱道的,就是這小子的狗屎運了,仗著點小聰明,竟然能活到現在。

  還有那木石姻緣,他究竟是怎麼躲過去的?給藥的那個老頭不是說此藥無解嗎,自己也曾親眼見過中了木石姻緣之人的下場,如果說這世上有比死亡更恐懼的事情,莫過於生不如死,而木石姻緣就是這樣的毒,它生生把你變成一個活死人……

  「你變成個男的,就解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從風娘腦海中掠過。她一怔,凝神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真該死,早知如此,應該問明白了再送那老頭上西天!風娘不自覺地摸了下胸口,那裡掛著一個製作精巧墜子,裡面藏著一個細如米粒,色如朱砂的藥丸。

  「喀拉,喀拉」一陣金屬相碰的聲音響起,水墨和魯維什麼也沒聽見,但耳音極佳的武將們早就轉頭看去,風娘也將自己的疑惑斂起,看起來就如同普通的舞娘一樣,嬌柔且無害。一小隊身穿金色甲胄的武士正快步向這邊行來,海平濤微微一笑:「王爺,將軍,看來皇上有些急了,末將職責在身,先請告退。」

  顧邊城點頭笑道:「平濤,下值之後,有空來我府上喝酒。」海平濤抱拳躬身:「卑職定當叨擾!王爺……」他等候著謝之寒的指示。謝之寒卻不耐煩似的一揮手:「你在宮裡呆的久了,說話做事越來越像那些宮人般磨嘰,好在嗓子還沒尖起來。」王佐等人頓時低聲哄笑了起來,海平濤哭笑不得的一躬身,又對羅戰點點頭,這才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顧邊城凝視著漸行漸近的金甲武士:「阿起,不論如何,到了宮裡可由不得你這麼放肆,。今日,畢竟是……朝廷的大日子。」謝之寒把玩著馬鞭的鞭梢兒:「朝廷的?是他的吧,所以啊,我就說我不該來嘛,惹了麻煩他們心裡不爽,可不惹麻煩……我心裡不爽!」偷聽的水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什麼心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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