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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莫紹謙!

  莫紹謙他還在這裡。

  他一定有很多次,都想真的殺死我吧。

  他整個人都隱在黑暗裡,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像一只見到貓的耗子,怕得連牙齒都在發顫。

  他一動也沒有動,我只覺得倦意沉重,這樣的日誌我過夠了,我忍了又忍,以為忍到了最後,以後再不用忍耐。可是偏偏有這樣的意外,我想我真的夠了。

  「隨便你怎麼樣吧,我從很久之前就不想活了。要殺要剮都隨便你,我很想我媽媽,早一點見到她,也是種幸福。」

  他仍舊隱在黑暗裡,並沒有動彈,也沒有做聲。

  「我沒想到我真的是欠你的……我一直覺得你不可理喻,我又不漂亮又不聰明又不可愛,為什麼你就不放過我。我不知道你父親的腦溢血是因為我爸爸的原因。我爸爸他一直教我做人要有操守。他總是因為得罪領導升不上去,所以後來才會跳槽去民營企業。在我心裡,他是個好父親,我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是這樣虛偽,真是可怕……我替我父親向你道歉,他和我媽媽在五年前出了車禍……如果說是報應,這報應也夠了。

  「從前我恨你,我一直恨透了你,我覺得是你把我毀了,現在我才知道,如父債子還,我也算是活該。其實你對我還是挺好的。既沒打過我,也沒罵過我。如果我有殺父仇人,我一定是日日夜夜都想一刀殺了他。你這樣對我,我也是活該。」

  我和這男人終於沒有關係了,就算是噩夢,夢也該醒了。

  「讓一個人痛苦,並不用讓他死去,因為死亡往往是一種解脫,只要讓他絕望,就會生不如死。」莫紹謙的聲音似乎已經恢復平常的冷靜,可是我猛吃了一驚,連後頭的話都漏聽了一句。

  他的聲音在黑暗裡漸漸冷去:「你放心吧。」

  我不知道他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某種威脅抑或是某種承諾,他說完這句話就掉頭走了,病房的門被他拉開,走廊裡的燈光照進來,淡淡的白熾燈影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他似乎在那光線裡停頓了一秒鐘,然後頭也沒回,走出去帶上了門。

  我摸索到自己的手機,給悅瑩打電話,她已經快急瘋了,正打算報警。我告訴她我現在在醫院裡,她馬上趕過來看我,我脖子上的瘀青讓她再次破口大駡。

  我說:「別罵了,就算我死在他手裡,也是活該。」

  悅瑩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對她笑了笑,這個故事太狗血了,悅瑩看了那麼多本小說,一定會大罵著是狗血惡俗氾濫吧。莫紹謙恨我原來真是有原因的,他這樣對我原來真是有原因的,我的爸爸出賣了他的父親,吧商業機密洩露給對手、

  從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從知道我是誰的女兒的時候,他就想要報復吧。

  他很輕易就毀了我的一生,我想他現在應該覺得滿意了。

  我留院觀察了二十四小時就出院了,因為年輕,恢復得很快。兩個星期後我就回去上課了,照悅瑩那個傳統思想,我應該一直養上一個月,可是我想沒有關係,我怕落下的課太多了會趕不上來。

  趙高興在我面前說漏了嘴,說慕振飛飛回香港去了,因為他家裡好像出了點麻煩。我本來沒留意這件事情,可是後來上網看新聞,無意間發現某間投行倒閉的消息。經濟不景氣的今天,投行倒閉也不算驚人,我知道這間投行莫紹謙有不少股份。

  資本家也有水深火熱的時候,全球在次貸危機的影響下日子都有點難過,不過普通人生活受到的影響有限,尤其像我們這些學生,每天忙忙碌碌,除了上課下課,就是做實驗寫報告。

  週三的時候我們學院的小演播廳有一場學術報告,是一位著名的材料學家主講,院裡很多人都去聽,演播廳裡座無虛席,我和悅瑩也去了。

  第十五章

  那位材料學家是位姓蔣的教授,典型工科出身的女人,年逾五旬,衣飾只是整潔,講起專業來卻是細緻入微,頭頭是道,與學生們的互動非常多,講座顯得很熱鬧。他在德國尖端材料研究室工作多年,有豐厚的學術經歷,所有研究實例都是信手拈來,每個人都聽得很入神,我也不例外。

  講座在中午時分結束,比預計的還多出了二十分鐘,因為提問的人太多。講座結束後我和悅瑩剛剛走出座位,走道裡的老師叫住我:「童雪,你留一下。」

  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大約又是端茶送水什麼的,有時候老師會把儀禮隊的學生當服務員使喚,我把書包給悅瑩帶回去,自己留了下來。

  沒想到老師把我留下來,竟然是那位蔣教授的意思。她沒帶助手來,有些抱歉地看著我:「能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嗎?」

  我想了想,帶她去了明月樓。這座星級酒店是學校出資興建的,用於招待上級領導和學術專家,這裡的餐廳自然也比學校食堂強上N倍。蔣教授要了個包廂,服務員拿來的功能表她只看了一眼,隨便指了幾個菜,然後服務員退出去了。

  我捧著茶杯有點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位旅德多年、在專業領域頗有名聲的教授,為什麼會莫名其妙找上我。

  要是她打算招我為研究生就好了,我可以去德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從此離開這裡,把一切難堪的過往統統拋下,再不回來。

  可惜不會有這樣的美事,想到這兒,我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蔣教授一直在仔細地打量我,聽到我歎氣,她微微皺起眉頭:「年輕人唉聲歎氣做什麼?」

  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恭敬聽著她的教誨。

  「紹謙最近和慕詠飛鬧得很僵,紹謙堅持要求離婚,你要知道他的婚姻並不像普通人那樣,尤其與慕氏的聯姻,基本上是處於商業利益的考量。」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位蔣教授,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喜歡慕詠飛,這個女人一貫心機重重,而且手段圓滑,當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紹謙也不會答應與她結婚。」蔣教授摘下眼鏡,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對於一位母親而言,最難過的事情,是孩子得不到幸福。」

  我想我一定是糊塗了,或者是我沒有聽懂她的話。

  「紹謙小的時候就是個特別的孩子,我和他父親性格不合,在他很小的時候我就和他父親離婚了。我常年在國外,一年難得見到他兩次,每次他都非常沉默,也非常懂事。現在想想我覺得很心痛,他幾乎沒有童年,從小被他父親帶在身邊,唯一的遊戲是他父親在公司開會,他旁聽。他和我一樣,對化學最有興趣,可是因為他父親的期許,最後他選擇了工商管理。二十歲的時候他父親去世,他被迫中斷學業回國,那時候我就想,他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快樂了。」

  「他非常早熟,又非常敏感,他對他父親的感情異于常人,他把全部的熱情都放到他父親留下的事業上。當時情況很壞,幾個大股東聯合起來想要拆散公司,最後他艱難地獲得了慕氏的支持,代價就是與慕詠飛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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