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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後來,艾米聽見父母回家來了。媽媽推了一下她臥室的門,以為她還在睡覺,就退出去了。

  再後來,艾米聽見爸爸接了一個電話,然後父母兩個都出去了。等到爸爸媽媽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一點了。艾米的媽媽來到她的臥室,把她扳過來,見她頭髮散亂,兩眼紅腫,小心地問:「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媽媽見她這樣問,不肯說了,只問她吃飯了沒有,她說她不想吃。媽媽就關了臥室的門,在艾米床邊坐下,很久才說:「艾米,你知道,你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的女兒,是我們的掌上明珠,是我們的命根子。你從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我們都很愛你。不管你做什麼,我們都是愛你的。

  別人經常批評我們,說我們對你太嬌慣,太溺愛,說嬌兒不孝,嬌狗爬上灶。但我們不認為我們那是嬌慣,我們只是想讓你自由的成長,能多自由就多自由,因為我們相信我們的女兒是一個懂道理的孩子,父母對她的愛護,她是會理解的,她是不會被慣壞的。

  一個人年青的時候,難免會做錯事,會因一時衝動犯一些大大小小的錯誤,但是沒有什麼錯誤是不可更改的。人們愛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但那只是警告人們不要失足,並不等於失足了就不能挽回了。

  女孩子有時愛面子,失了足,特別是造成了一定的後果,就覺得再也抬不起頭來了,就想用走極端的方式來挽回,這是很不聰明的。現在醫院對很多事情都比以前寬鬆,有些在女孩子看來是無法挽回的錯誤其實是很容易改正補救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艾米疲倦地說,其實媽媽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見了,都懂,因為這種大道理好像書上雜誌上到處都是,她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現在把這些大道理背給她聽。

  媽媽看了她好一會,字斟句酌地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女孩子不小心跟別人有了關係,懷了孕的話,一定不要自作主張地去走極端,應該告訴媽媽。媽媽是過來人,她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事。現在到醫院做個——人流已經不是什麼太難的事了。有的女孩怕爸爸媽媽罵,就瞞著父母,甚至走極端,這是很傻的做法。父母怎麼會罵自己的女兒呢?他們知道這種時候是女兒最需要幫助、最需要溫暖的時候——」

  「媽,你現在怎麼想起說這些給我聽?」艾米懷疑地問。

  「我知道你在跟Allan——談戀愛,如果你們——,如果你已經——」

  「誰說我在跟他談戀愛?」艾米還在堅守地下工作的原則。

  「我親眼看見的,我那天看見他在樓下等你。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欣賞他的,你跟他在一起我也很放心,所以那天有他送你回學校,我就沒叫你爸爸送你。但是即使是媽媽這樣的成年人,也有看錯人的時候,更何況你呢?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看錯了人,沒什麼,知道了,認識到了,不再受騙了,就行了。」

  艾米不耐煩地說:「他等我一下就是在談戀愛?」

  媽媽好像黔驢技窮了:「艾米,不用瞞我了,他自己已經承認了。」

  艾米驚訝地問:「誰承認了?承認什麼了?」

  「Allan,他承認你們在談戀愛,是他把我們的電話告訴公安局的,我跟你爸爸已經去過了。他親口對我承認的,他說他昨天跟你有約會,但他從昨天上午起就一直呆在公安局,他說他本來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的,但是他沒別的辦法通知你,他說如果你不知道他是在公安局,你又要胡思亂想——」

  艾米突然微笑著從床上坐起來,媽媽焦急地問:「艾米,艾米,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肚子餓了,我要吃飯。」

  (22)

  艾米一口氣吃了兩三碗飯,覺得食道也不疼了,頭也不疼了,一切都好了。她想,看來我這個人心理作用很強,身體上的不適全都是心理上的不快引起的。

  她覺得心情很舒暢,Allan現在呆在公安局,他還能想到怕我擔心,真是難為他了。記得被抓去的人是可以向外打一個電話的,就一個,好像一般的人都是跟律師打電話,而Allan把這個機會用在給我父母打電話上了,就因為怕我胡思亂想,他多麼體貼啊!

  過了一會,她又有點不快,既然可以打一個電話,為什麼不直接打給我呢?為什麼不一進去就打呢?還要等到第二天再打,害得我苦苦等那一晚上?如果我是個急性子,當晚就自殺了,那他豈不是悔恨終生?

  但她馬上就為他找到了辯護詞,這是中國啊,小姐,你以為是香港或者美國,還允許被抓去的人打一個電話?你把電影跟生活搞混了吧?媽媽已經說了不是Allan打的電話,而是他把她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公安局,是公安局打的電話。Allan一定是試過打電話給她的,但公安局不讓,他不得已才等到她父母回家。他不知道她奶奶家的電話號碼,如果知道,他肯定一進去就讓公安局往她奶奶那邊打電話了。

  到了晚上,艾米應該回學校去了,媽媽說如果你撐不住的話,可以請假休息幾天。艾米不解地問:「撐什麼撐不住?我下星期好幾個測驗考試呢,怎麼能不回學校?」

  媽媽有點擔心地看著她,好像在判斷她到底正常不正常一樣,然後說:「那我送你去學校吧,你爸爸去紀委王書記家還沒回來。」

  「Allan回來了,叫他往我宿舍打電話,」艾米大大方方地說,她覺得現在不用搞地下工作了,媽媽已經知道了,而且是Allan自己說出去的,那就不怪她大嘴巴了。她分析說,「肯定是因為這兩天是週末,大家都不上班,沒人管事,明天上班了,他們問問他就會讓他回來了。」

  媽媽沒有說什麼,只叫她安心讀書,不要老想著這事。

  星期一和星期三上午,艾米連著兩個考試。到了星期三中午,她還沒接到Allan的電話。她往家裡打了個電話,是爸爸接的,艾米問Allan回來了沒有,為什麼他還沒給她打電話。

  爸爸遲疑了一會說:「他星期一已經被公安局正式收審了。」

  艾米不知道這個「收審」是什麼意思,這個詞她從前也聽說過,但從來沒往心裡去過。她問:「什麼叫『正式』收審?難道星期六上午把他帶走是『歪式』收審?」

  爸爸那邊沒啃聲,艾米不敢再耍嘴皮子,嚴肅地問:「收審是什麼意思?是逮捕嗎?」

  「我也不知道收審是什麼意思,應該不是逮捕。你好好讀書,管這些事幹什麼?」

  「你要我好好讀書,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不然我怎麼讀得進去?」

  爸爸有點生氣:「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就這些。現在我很忙,你不要跟我耍小孩子脾氣。讓你媽媽來跟你說。」

  艾米聽見媽媽在小聲埋怨爸爸不該說什麼收審的事,然後她聽見媽媽在電話裡說:「收審不是逮捕,是收容審查,是——人民內部矛盾,相當於把Allan請去協助調查。」

  艾米一聽又是「請」又是「協助調查」,感覺Allan正架著二郎腿在那裡指點那些公安人員一樣,於是放心了:「那我可以跟他打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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