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對於小上官來說,眼下她只是把張大炎當成親近的大哥哥。這種特殊的「哥哥」,既不象同胞父母所生的大哥哥那樣可以親近,又不能象與己無關的哥哥那樣可以疏遠。這種大哥哥,該如何對待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張大炎也搞不清自己怎麼會在這個學生身上這麼見義勇為、出力贊助?反正,他作為街坊一直是喜歡這個天真、玲戲、聰明的丫頭;作為老師,他一眼看出這朵鮮花是值得花費一切去栽培他,他確實喜歡這個學生。但是,眼下這個丫頭已長成一位朗月疏眉的少女,日後該怎麼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他自己也十分茫然。在此刻,雙方都十分拘謹。當然,涉世更淺的小上官尤顯得局促、拘束。

  埋頭看書畢竟會感到疲倦的,何況此時也看不下去。兩人想找點什麼話頭打破僵局,消消閒,可是,彼此面面相覷了好幾回,還是啟不開緊閉的嘴唇。

  「肚子餓嗎?」張大炎終於想到,因為匆忙上船,都沒趕上吃早點。他從包裡拿出幹點,交給小上官一份,兩人便側著身子吃起早點了。

  一段路程過去了,他倆吃罷早點,繼續看書,繼續沉默,繼續面面相視……

  「肚子餓嗎?」張大炎話剛出口,就覺得此話問得重複了。於是忙改口問,「口渴嗎?」

  小上官微微搖搖頭。

  「要再吃些幹點麼?」

  小上官微微搖著頭。

  「那麼,我去討杯茶來?」

  小上官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張大炎也跟著健笑起來……

  3

  涇水日夜奔流不息。它又迎來過三個春暖,送走了三個秋涼。張大炎美術作業桌上,第三本日曆已撕到七月暑天。

  知了唱著曲兒,隨著這粗獷旋律而來的是一陣陣熱浪。張大炎滿面汗珠,手執畫筆,正在創作一幅想像畫——「幻想的公主」。

  每添上一筆,他都要思索一番。這位幻想中的公主。才勾出兩隻明亮的眼睛,已花費了這位畫師的三天時間。

  張大炎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幅創作畫的關鍵部位,自己也吃驚了,因為,這雙明亮的烏黑大眼是那麼有神、有情。目光中含蓄著對生活的探求、對友人的深情、對未來的美妙憧憬……

  更使他吃驚的是,自己對這雙明眸,多麼熟悉。不言而喻,這是自己的學生——韋均犖的眼睛。因為,這雙秀目透出的那種光澤,曾使他久久不能忘卻……

  那是去年初夏的事。

  張大炎因急需添置美術顏料來到姑蘇城裡。這清靜、幽雅、充滿詩意的古城,過去,他並沒有什麼至深的感受。而今他竟下意識地覺得這裡簡直處處是美的畫面,就連街上人們在交談的吳儂軟語,他亦覺得充滿著音樂性。

  張大炎尋思,先在文具鋪子裡買了顏料,再去樂益女子中學看望小上官;可是,他自己也鬧不清,雙腳怎會不由自主地直奔那所女子中學。

  這所女校,高雅、別致、因是初次來此,張大炎有點拘束。他在校門口徘徊著,思索著該怎麼會見這已初長成的女學生。

  「先生,你……」護門校工打量著張大炎。張大炎見對方是位老人,忙雙手作揖,道:「須請大伯報信,我要見韋均犖同學。」

  「呵……」老校工一聽「韋均犖」這名字,臉上頓露笑容,連忙邀張大炎去門房裡坐。當他知道張大炎是韋均犖同學過去的老師加街坊時,又熱情地泡了一壺茶相待,並自我介紹道,他叫周得福,在這裡幹了十幾年護門校工,膝下天兒無女,孤單一人……

  老人總愛嘮叨的。張大炎耐心地聽著,待到周得福講了一一大席話感到疲勞時,才說:「周伯伯,我想進去見見韋均犖……」

  「別心急。總能見到的。」周得福告訴張大炎,這學校規矩森嚴,凡青年男子,一律不准進入校園。

  張大炎輕輕舒了口氣,問周得福是否認識韋均犖?她在學校功課、生活怎麼樣?

  「提起她的名字,樂益校園裡從教職員工到新老同學都一致公推她是『全校一枝花!』」

  「因為她……人長得漂亮?」

  「不能光這麼說,這小娘姆人品出眾倒在其次。她人聰明,能幹又懂人情。哈!在臺上唱個歌,跳個舞,演個什麼戲,不論是誰,都連連叫好!」周得福講到這裡,突然從小床邊櫃子裡取出幾個油餅。他告訴張大炎,前兩個禮拜,他受了涼傷了風,身子發熱,嘴裡苦澀無味。韋均犖這位懂事的小娘姆,一有空余辰光就來照料老人,端茶送水。還特意送來五隻「馬蹄酥」,說是她家鄉江陰的土特產……她還說,這土特產是她老家的一位張老師寄給她當夜點心的……

  「她,還對你講過什麼話?」張大炎抓住老人的手,凝神望著這油光程亮、由他親自買、親手寄的家鄉土產。

  「嗯,她好象對我說過,她來這裡上學的一切費用,都是家鄉那位張老師供給的……」

  「周伯伯,她還說了些什麼?」

  「嗯……對了,從她的談吐裡,經常提到那位張老師,說是她的恩人,她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還有——?」

  「這小娘姆脾氣也真怪。她和一個叫王雪貞的女學生象親姐妹那般。王雪貞是逃出家門來上學的,她的膳食費是韋均犖供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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