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光耀:風雨獨立路 | 上頁 下頁
六三


  ※第24章 合併風雲

  我們必須迅速行動。社陣宣佈贊成完全合併,是犯了嚴重的策略錯誤。一旦他們知道贏不了,很可能決定全面製造混亂,而不是接受馬來西亞並從政壇上消失。他們可能要戰鬥到底。這樣一來,警察和軍隊必須對他們採取行動。如果這一切是在合併實現之前發生,動用到英國軍隊,就會產生更多的憤恨……

  12月中旬我到吉隆坡逗留了四天,這回到東姑的官邸跟他住在一起。他剛從倫敦回來,心情愉快。他正在擴大地盤,而他讓新加坡加入的條件使馬來人能夠繼續占多數,也使他得以維持在聯邦建立起來的馬來人的支配地位。同時,他也消除了對必須吸收更多華人而產生的根深蒂固的恐懼。

  我是單獨到吉隆坡去跟他進行私下會談的——沒有官員在場,沒有部長在場,沒有人做記錄。那是東姑認為最自在的方式,因為在履行君子協定時,他總是選擇機動靈活的處理方式。會談後我告訴報界,東姑希望馬來西亞在1962年8月成立,以後的國慶日可就都是吉祥的好日子。他說過,八是他的幸運數字,所以選擇了8月31日為馬來亞獨立的日子。8月就取它有個八;31是三加一,等於四,那是八的一半。

  後來我從他戰前在倫敦留學時期的朋友口中知道,他希望我住進官邸賓館,想進一步瞭解我的為人、生活習慣和性格。他已經得出結論,我"不是壞人"。我在浴室裡唱歌,所唱的歌曲他喜歡,像流行一時的輕快的印尼歌曲《白鸚鵡》。我打高爾夫球,玩撲克牌,喝啤酒、葡萄酒,甚至喝威士忌,也喝點白蘭地(那是東姑最喜歡的——三星軒尼詩)。他認為我不是危險的共產黨人。事實上我和常人無異,容易相處,年輕,太聰明了點,不討他喜歡,時常有很多主意。除此以外,倒還可以。我跟他合得來,一個最大的優勢是我會講馬來語,跟他的夫人莎麗花·羅茲雅談得很投契。莎麗花是個阿拉伯裔馬來婦女,也是東姑的吉打同鄉。芝的馬來語也不錯,這更讓他覺得我的出身沒問題。這證明我們實際上是馬來亞人,不是華族沙文主義者。

  跟東姑談判需要特別的技巧。他看過檔案之後,不喜歡坐下來面對面地爭論,而只做重大的決策,決定事態發展的方向,煩瑣的細節留給副手敦拉紮克——敦拉紮克能幹、勤勞,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苟。所以有什麼事過不了馬來亞官員的關,又找不到有關部長或敦拉紮克來解決,我就不得不找東姑。那就是說,在天南地北閒聊或午餐時提一兩句。他喜歡烹飪,廚藝不錯,午餐經常自己下廚,烤羊肉和牛肉。午飯過後他總要小睡片刻。我時間太多,會到皇家雪蘭莪高爾夫球俱樂部練球場打上一兩百個球,等他睡醒。下午四點半我們會打九個洞的高爾夫球。在打球間隙或吃晚飯前,趁他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提出問題。就這樣,一件事情可能要花上四天的時間,天天得陪他吃喝,打高爾夫球,跟他一起參加晚宴和婚禮。為了等待好時機,我曾經多次陪他到檳城、怡保或金馬侖高原。他一向心平氣和,幾乎總是那麼安詳寧靜,但是一發現危險就變得很激動。他曾告訴我,他不允許任何人逼他做出決定,因為不冷靜和心情不輕鬆的時候,他可能犯重大的錯誤。遇到壓力他會推遲做出決定,可一敲定決不反悔。

  §東姑喜歡贏

  在吉隆坡工作表現不錯的最高專員都瞭解他的情況,尤其是澳大利亞的湯姆·克裡奇利和英國的傑弗裡·托裡。他們遷就他,跟他打高爾夫球,玩撲克牌時克裡奇利有時會在幾個月內輸幾百塊錢給他——不算多,可也不太少。東姑喜歡贏,也就是不喜歡輸,這是他貴族出身的習性。這我倒不在意,因為我的目的是要澄清我們之間達成的協議要點。但是玩撲克牌我心不在焉,他贏錢也得不到滿足感。有一回,我接了新加坡打來的第三個電話,輸了兩三百塊錢。他說:"光耀,集中精神玩牌,我不喜歡在你精神不集中的時候贏你。工作可以拖到明天。"我笑起來,我說:"東姑,我接電話的時候,知道你下了15塊錢注,猜測你有三張王牌,我手上的牌應付不了,所以認輸。"他並不滿意,他要我在做出最大的努力之後贏我。

  打高爾夫球的情形可不一樣。東姑的讓杆數是24,要打足讓杆數;我的讓杆數是12(後來減到九,對我不公平),實際上我的是15。他又選好手搭檔,所以要贏他很難。儘管如此,有一回令我難忘的是,還剩七個洞沒打,我和搭檔已經贏了八個洞;東姑覺得沒趣。當時在皇家雪蘭莪高爾夫球俱樂部的穆爾怪我沒心眼。

  他的朋友也投其所好。在馬場裡,如果他沒下注的馬勝出,有人便會掏出一些票對他說:"東姑,我替你買了這些票。你的馬參賽時,我知道你不會買這匹馬,但知道它會贏,所以替你買了。"這一來,儘管東姑的馬跑輸了,離開馬場他還是贏了幾百塊錢,這一天他過得很開心。

  他為人不錯。但他是個王子,瞭解什麼叫權力,也善於運用。他手上沒拿大棒子,卻有許多打手,在他裝著看不見依然顯得很仁慈的時候,替他動手。他不信任誰誰就倒黴。但如果他信任你,你又沒辜負他,他總會以皇室對待忠心隨從的方式,設法幫助你,就像他對待林有福那樣。林有福下臺後,東姑委任他為馬來亞駐澳大利亞最高專員。當林有福在一個脫衣舞俱樂部失蹤了幾天,要勞動警方尋人,大出洋相,最後不得不辭職時,東姑調他到沙特阿拉伯吉達市一個伊斯蘭教組織任職(林有福已改信伊斯蘭教)。這是他協助陷入困境的朋友的做法。

  幸好對我在新加坡的危險處境,他抱著同情的態度。共產黨人對我們的攻擊從來就沒有停歇。雖然工人和警察之間沒有發生衝突或暴亂,但是工潮此起彼落。1962年1月11日,反對黨在吉隆坡下議院向東姑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問他既然新加坡的工會領袖跟馬來亞的工會領袖不一樣,似乎是"在鬧事中壯大",合併後情形會如何。東姑回答說,新加坡在一個月內發生的罷工事件比馬來亞三年還多,但他會設法減少罷工的次數,使新加坡人更高興。他帶笑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我們的內部安全部長說他曉得怎麼做,全國都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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