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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小毛說,千好萬好,老公最好,調胃口,可以的,不可以影響到老公。菊芬面孔一紅說,阿哥,身體不適意,少講一點可以吧。二樓薛阿姨此刻也坐進來,一檯子人,吃吃講講。建國說,一直聽小毛講兩位老兄弟,總算又見面了。阿寶說,是呀,當年為了蓓蒂的鋼琴,大家開到楊樹浦高郎橋,去尋馬頭,建國兄,真是幫了忙。建國眼圈一紅說,不談了。滬生說,現在還打拳吧。建國說,廢了多年了,來,上海人不歡喜敬酒,我自弄三杯。滬生端杯,建國已經吃了兩盅。小毛說,三個嗲妹妹,代我敬客人呀,不要做木頭人,撥一撥動一動。中妹說,我先吃一點菜。小毛說,法蘭盤已經吃得鋪開了,肚皮有救生圈了,尋男人是難了。中妹說,下作。小毛說,發妹先吃一杯。發妹說,阿哥講啥,我做啥。發妹仰面吃了一盅。滬生也吃了一盅。白妹說,二姐姐做啥,我做啥。白妹也一口吃了。阿寶一嚇說,慢一點。

  小毛說,不要緊,三姊妹有酒量,阿寶,咪一咪就可以。中妹說,不可以,我要跟阿寶吃滿杯。招娣說,上來就瘋。菊芬說,中妹乖,阿姐已經頭昏了,不要弄得棋牌室一樣,烏煙瘴氣,乖一點。建國說,上次的女人,為啥不來了。招娣說,啥。小毛說,就是我的假老婆。菊芬說,對了,小毛的假戶頭,為啥不來。招娣說,這個女人不錯,買過我產品。小毛說,傳銷基本功,要記牢名字,汪小姐已經來了幾趟,產品買了不少,還是記不住。招娣說,當我兩個新阿哥面前,講我做傳銷,應該吧。建國說,記得上一趟,汪小姐就想醉一醉。小毛說,有了喜的女人,可以醉吧,是散心,這次聽說,我要請滬生阿寶,汪小姐電話裡一嚇講,啊呀,我動胎氣了,我過不來了。我講,汪小姐,客氣啥呢,大家老朋友了,過來坐。汪小姐講,假老公,我肚皮不適意了。我聽了笑笑。汪小姐講,求求小毛,阿寶滬生面前,不要提我汪小姐三個字,社會太複雜了,答應我。我講,老弟兄見見面,有啥呢。汪小姐說,一定不要提到我呀,拜託了。

  二樓薛阿姨擺上一盆蛋餃。小毛說,我對女人,一般是悶聲不響,不問任何原因,女人的心思太細密,我問了,等於白問,當年理髮店關門,招娣,跟了二樓爺叔合辦髮廊,我一句不響。中妹說,阿哥越是不響,我越想對阿哥講心事。菊芬說,嗲煞人了。小毛說,這輩子,我最買帳兩位悶聲不響男人,一就是領袖,一是耶穌,單是我老娘,我老婆春香,一天要跟這兩個男人,講多少事體,費多少口舌,全世界百姓,多少心思,裝進兩個人肚皮,噯,就是一聲不響,無論底下百姓,橫講豎講,哭哭笑笑,吵吵鬧鬧,一點不倦,一聲不響,面無表情。大家笑笑。滬生說,想不到,老房子還做過髮廊,這個二樓爺叔,我記不得了。阿寶不響。小毛說,爺叔是老好人,隔壁房間的招娣,人也好,但是員警老公,是鐵板面孔,像一直有情報,一直懷疑招娣,外面有了野男人,每趟要窮吵,二樓爺叔聽見,總是好言相勸。阿寶不響。招娣說,陳年舊賬,一場噩夢,不許再講了。小毛說,後來就離婚。招娣講,做員警的,確實精明。

  小毛說,平時房間裡來人,招娣講了啥,做了啥,樣樣會曉得,只能大吵一場,離,我勸招娣,既然離了,不要多想了。招娣說,是呀,但小毛對我,有交情吧,根本不關心我,不來看我,等我離了婚,單身了,總可以到我房裡坐吧,還是不來,弄堂也不進來。阿寶不響。滬生笑說,夜裡可以坐一坐理髮店,樣樣就可以談了。小毛說,我樣樣不響,招娣跟爺叔合作,三個妹妹前後來上班,為客人捏腳敲背,之後弄堂拆遷,大家滾蛋,我一律不管。招娣,三個妹妹,包括我娘,樣樣會來講,我根本不想管老房子任何事體。發妹說,是呀,因此我喜歡來此地,就像是辦事處,我鄉下來了親眷,也過來借宿,講講談談。

  菊芬說,三個阿妹,樣樣式式,到此地做市面,此地等於公共浴室,公共廚房間,到此地燒小菜,剪螺螄,醃鹹肉,做鰻鯗,汏衣裳,汏浴,揩身,夜裡搨了粉,點了胭脂,到火車站去兜生意。發妹冷笑說,只會講別人,姐姐自家呢。建國說,我理解,生活實在是難,多少不容易。菊芬說,我有趟進來,看見汪小姐,橫到床上看報紙,我一嚇。有次看見房間裡,疊了幾十箱過期產品,另一次,一房間坐滿男男女女,準備開傳銷會議。小毛笑笑。招娣說,吃啥醋呢,汪小姐來,是臨時保胎,正常休息,不稀奇,講到我的產品,我組織開會,正常的,人總有不順利階段,產品積壓了,暫時搬到此地放幾個月,是小毛答應的。

  小毛說,不要吵了,菊芬也一樣,大家是兄弟姐妹。招娣笑說,菊芬也有事體呀,我想聽。菊芬說,我清清白白做人,我有啥。小毛說,菊芬舞步靈,但是面皮薄。菊芬放了筷子,朝小毛手背上敲一記說,我有啥見不得人的。白妹說,阿哥已經生病了,為啥動手要敲。建國說,這是女人發嗲,敲一記,拍一記,鐘錶廠一枝花,當年如果這樣敲一記男人,這個男人,就想心思,通宵吃茶搖扇子。菊芬說,我是正大光明,這天是小毛髮胃病,我買了牛奶,切片白麵包,帶一個朋友,正正經經去看小毛,想不到,小毛坐了五分鐘,就走了,好像,我是來借房間一樣,我跟朋友,只能坐等小毛回來,也是無聊,後來就跳跳舞,正規的國標,研究腳法,跳來跳去,跳得頭有點暈,小毛回來了。

  建國說,小毛開門一看,菊芬渾身發軟,昏過去一樣,男人抱緊細腰,對準菊芬的耳朵眼裡,灌迷魂湯,贊,小毛嚇了,只能退出去。菊芬說,切,瞎三話四。招娣冷笑說,是吧是吧,看來癮頭不小,人家讓出了房間,已經避出去兩個多鐘頭了,還是抱不夠,做不夠,不知足。小毛笑說,不許亂講,菊芬是文雅人。發妹說,是的,女人越文雅,這方面越厲害。白妹說,表面不響,心裡要得更多,這就叫文雅。菊芬笑說,小娘皮,嘴巴像毒蛇。小毛說,好了好了,三姊妹,陪過我兄弟了吧,動起來呀。中妹笑笑,十指粉紅,端了酒盅說,今朝,我阿哥身體不適意,特地派妹妹來服侍寶大哥,有啥要求,寶大哥儘管提。阿寶端起了酒盅,旁邊白妹伸手一蓋說,寶大哥,還是派我出山,我來代替,拼個幾盅。阿寶笑。白妹端起阿寶的酒盅,發妹端了滬生的酒盅。中妹說,做啥,兩個男人一動不動,三姊妹自相殘殺。

  小毛說,中妹最囉嗦,吃了再講嘛。三個年輕女子笑笑,一仰頭,烏髮翻動。建國說,吃一杯,就算動過了。中妹說,還要動啥,要我坐到男人大腿上動。建國說,啥。白妹立起來,走到建國面前,一屁股坐到建國身上說,這樣子動,對吧,我來動,適意吧,招娣姐姐,菊芬姐姐,心裡窮想,根本是不敢的,我敢,要我叫老公吧。建國大笑。小毛笑說,又瞎搞了,快坐好。建國笑說,喔喲喲喲,我吃不消了,我做活神仙了。招娣說,假正經。菊芬吃吃吃笑。小毛說,既然坐了,建國就抱一抱。大家笑。白妹摸一摸建國的面孔,回來落座。中妹說,自動送上門了,一屁股坐到身上了,建國大哥就不敢動了,嘴硬骨頭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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