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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顏女士答:「明白。」

  胡球在一旁聽著,大惑不解,她對這兩位女士有深切瞭解,兩人在宣明會各助養三名兒童,又慷慨捐助兒童醫院及奧比斯飛行眼科醫院,為什麼對這母子三人鐵著心?

  這還是她倆熟悉人物。

  可見恩惠因人而施。

  「胡某知道這件事沒有?」

  鄧律師答:「由他指使策劃,只說另一半財產在你處,叫她來討。」

  「胡說八道。」

  「他恐怕也被人逼瘋,為著推諉責任,找你做替身。」

  「我不會做替死鬼,有無其它辦法?」

  鄧律師苦笑,「我一向機智,但對此事束手無策,惟有硬著心腸,實在無法接濟。」

  「胡球都看在眼內?」

  「她可以應付,不要為她擔心。」

  「那三母子情況極窘吧?」

  鄧律師取出手電給顏女士看錄像。

  顏女士吃一驚,啊像乞婦,短短大半年,變換相貌,不但半頭白髮,且一臉黃斑。從前抱保母手珍貴幼兒,今日坐地肮髒哭鬧不已。

  她心都寒了,震盪莫名。

  呵,搞得不好,這就是她與胡球母女。

  鄧律師像是知道她想什麼,「不會,你有工作,你能夠生活,你有智慧,你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認不出了。」

  「這叫做環境逼人,一張臉皮再掛不住。」

  「可有住處?」

  「這你就不必理會,你只需保護自己及胡球。」

  「阿鄧你有先見之明,一早堅持把產業轉到胡球名下。」

  「並非什麼真知灼見,辦過多宗離婚案,最叫我厭惡是那種一條項鍊都要討還的男人──不說了,我還有約,告辭。」

  那晚母女很早休息。

  胡球整晚似聽見幼兒哭叫聲音。

  那兩個小孩體內,與胡球有著相同因子。

  生命竟然如此複雜。

  第二早她提著乾淨衣物回校。

  一下公路車就看到莊生,他伸過大手,「我幫你。」彷佛知道她的遭遇,前來安慰問候。

  胡球這樣告訴直子:「怪不得人人要有男朋友。」

  直子看著他倆合照,纖秀胡球站在高大寬肩男生身邊,煞是好看。

  直子如此忠告:「也不能純因心靈寂寥而利用他作填充,必須真正喜歡他。」

  胡球把那女子攜兒擾鬧之事告訴直子。

  直子答:「真恐怖。」

  「怕她有進一步亡命之舉。」

  直子是過來人,不禁打一冷顫,「小心,萬萬不可與之泥漿摔角。」

  胡球啼笑皆非,「多謝忠告。」

  「胡球,不如到我這邊來讀書,由我照顧你。」

  「家母需要我。」

  「自己無膽故作溫情。」

  照片中只見直子越穿越大膽,挺著新胸脯,開懷生活。

  胡球上課下課都有人陪著,好過不少。

  從前好友那位景同學已經長久沒有音訊。

  顏女士就沒那麼幸運。

  才過幾天,那叫卞京的女子帶著孩子找到天文館她工作的地方。顏女士動怒,逼不得已,找來鄧律師幫忙。

  鄧律師已申請禁制令,與警察一起勒令卞女離去。

  天文館是一處比圖書館還靜寂的地方,同事們為這場鬧劇側目。

  鄧律師做了一件相當奇怪的事。

  她走到哭鬧的幼兒前,用手帕逐一替他們抹眼淚鼻涕,並且給他們糖果。

  卞女士扯住警員,不管生張熟李,不住哭訴生活沒著落,親人怎樣無良,撇下她們三母子不顧,如今快要餓死等……

  終於又被警察帶走。

  鄧律師雙手緊緊握住顏女士肩膀,一言不發,示意她堅挺。

  幸虧同事均是知識分子,悄悄回到崗位工作。

  鄧律師把染有幼兒眼淚樣板的手帕先交到化驗所。

  她有種感覺,顏女士或可獲得解救。

  鄧那晚到宿舍找胡球。

  宿舍門半掩,有男同學在房裡說話。

  鄧律師敲門進去,胡球連忙介紹說是鄧阿姨。

  鄧阿姨看著高大的莊生,這小子有雙會笑的賊眼,她忍不住這樣說:「我們胡球只得十六歲多點你是知道的吧,她比別人早入學。」

  兩個少年知道阿姨言下之意,忍不住笑。

  莊生說:「我還有事,先告辭。」

  胡球這時才掩上門。

  鄧律師取出一枝窄圓管,把內裡棉花棒拉出,對胡球說:「張大嘴,呀。」這分明是採取脫氧核糖核酸樣本。

  胡球問:「幹什麼?」

  鄧律師收好棉花棒,慎重放進公文包,「我們懷疑你生父不是胡氏。」

  「但願如此。」

  「我不會怪你對他無情。」

  「這個人不停搞作無聊無益小動作,把我對他稍余一點薄薄感情都刨得一乾二淨。他胡言亂語,謊話連篇,指使不相干的人來叫我們母女難堪,我厭惡他到極點,若我非親生,短十年壽命都甘心。」

  「他的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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