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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這時,她已知道父親時時往倫敦是為著什麼。

  有一個人在那個城市。

  而且,那人逐漸囂張,電話電訊時時傳到胡家。

  一日,直子告訴胡球:「我將隨向先生到倫敦辦事,可要帶回什麼,皇室珠寶、女皇簽名?」

  「本市什麼都有,謝謝你。」

  隔一會,她說:「這個地址,麻煩你差人去探一探。」

  「噫,肯寧頓,SE1。」

  「正是,看看是什麼人住該處。」

  「容易,我立刻找人去打探。」

  「直子,謝謝你。」

  「為胡家,水,水裡去;火,火裡去。」

  直子在偵察部辦公,當然有相熟的人。

  照片拍攝傳回,她也怔住。

  直子認得胡先生,但,照片中那俗豔少婦是什麼人;還有,他抱著的幼兒又是誰。

  那圓臉幼嬰像足胡先生,穿著全身淡藍,分明是個男孩,胡先生帶笑意眼神盡顯鍾愛。

  直子嚇出一身冷汗。

  這件事可如何彙報?

  這個中介不好做,直子盡失遊客心情。

  她找到數據:那間位於肯甯頓區公寓時值約一百二十萬英鎊,買主一次付款,屋主名卞京。

  這一邊胡太太每晚都做夢,心神極端不安。

  「媽,是噩夢嗎?」

  「又不是被猛獸追逐或是墮入萬丈迷津。像昨夜,夢見自己十五六歲,放暑假在娘家,午睡醒來,手中還握著珍愛的漫畫水滸傳。」

  「唷,我還未出世。」

  「我要到廿四歲才嫁人。」

  「你還會嫁給爸,我還會是我?」

  胡媽答:「你當然還是你。」

  「喲,真險。」

  「十五歲生日,想如何慶祝?」

  「我倆都不喜熱鬧,一碗雞湯面就好。」

  「准你獨自外出,不過晚上九時前一定回家。」

  胡球對景唐說:「可以看七點半那場電影。」

  「我陪你。」

  「說說而已,戲院人雜空氣混濁,聽說發現臭蟲。」

  景唐無奈。

  「我記得你今年畢業。」

  「已投考各國公立大學,但學費生活費用仍然驚人,實在不想動用外婆些許老人貯蓄金,幾年來賺得一些補習費恐怕只夠一張飛機票。」

  胡球忽然說:「就在本市半工讀,有了基礎,才往外國進修,你可以陪伴外婆,我也有個說話的人。」

  景唐微笑,「我嚮往外國文化習俗,好想見識。」

  「男子有的是時間。」

  「胡球你說的話總叫人寬心。」

  「直子也那樣稱讚。」

  「直子,是那個不停哭泣的女子吧?」

  「她已經抹幹淚水,升了級,生活得很好。」

  景唐只好賠笑。

  直子出差返回,收到有關肯寧頓第二批照片,發覺那叫卞京的女子又告懷孕,一臉自得,雙手擱腹上,看大小,彷佛已進入第二期。

  直子不得不約胡球出來面談。

  這還是個未成年少女,說話要極之小心。

  胡球有點緊張,「有答案了?」

  直子點點頭,出示那些勝過千字的照片。

  胡球凝視沉默。

  「你一早已經知道這件事吧?」

  胡球點點頭,「最近他一去整月,好像不在乎我們,他不再專注工作。剔除其它可能性,像愛上大英博物館或鍾情陰暗雨天,甚至打算進倫敦大學重修文學之類,剩下只有一個結論:家父已拋棄我們。」

  直子覺得背脊涼颼颼。

  她一向盼望結婚,原來二十年後是這個樣子。

  「胡太太也一早得悉吧?」

  「比我更早知,依生母性格,應提出分手,但她像保護腹中胎兒般保護我,盡可能多留一會,等到我成年才行動。」

  「她一片苦心可有成效?」

  「有,今年自問可以應付,去年或前年則不行。」

  「男人真奇怪,胡先生在澳門一家茶餐廳偶遇這女子,她在店裡當掌櫃,極速就變成情侶關係,並且決定送到倫敦包養,一併連她母親與兄弟也照顧在內,與廿年家庭疏離。」

  胡球點頭,「不可思議,他與家母是同學,親友以為他們會白頭偕老。」

  「胡球你家就要破碎,你還如此鎮靜,實在了不起。」

  「假如搥胸頓足哭鬧有用,我也會嘶聲竭力幹一場,此刻只能冷靜。家母一直有工作與獨立收入,搬個小一點房子,一樣過活,算是不幸中大幸。」

  「說到房子,胡球,我疑心一件事,依令尊在銀行收入,年薪約百余萬,兩邊家庭開銷,以及一次過付款贈送公寓,已經超出收入多倍。」

  「啊。」胡球吸氣。

  「這裡頭,有些古怪,假如胡太太要分手,宜早辦手續,勿拖延,以免牽涉在內。」

  「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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