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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三


  外邊下著大雪,屋子的桌子、牆壁上都擺滿了地圖,昏黃的油燈照在地圖上,濛濛的一片。房間裡充滿了刺鼻的煙草味和強烈的男性氣息味道,軍官們低聲討論著,臉色嚴峻。

  誰都沒有料到,兩位絕世名將的較量竟以這種既無美感又無 情激 的消耗戰來進行,預先準備的計謀和戰術居然無用武之地。素來以機敏著稱的紫川秀這次不知犯什麼毛病,表現得跟初出茅廬只會著兵書打仗的菜鳥將領一般,使勁的攻打監察廳的兩翼。

  面對潮水般湧來的反對意見,紫川秀卻固執的、令人難以理解地堅持己見。他帶著麾下的將領,親自來到了戰地的野戰醫院視察。在這裡,因為缺乏人手和床位不足,一排又一排傷殘士兵裹著血跡斑斑的毯子躺在雪地裡嗷嗷慘叫著哭喊媽媽,哀號哭喊日夜不斷。

  而在醫院另一邊的空地,則是一個安靜而沉默的世界。從前線方向源源不斷地有人推來蓋著篷布的獨輪小車,篷布下露出了一雙雙凍得僵硬冰冷的赤腳。搬運工默不作聲地將篷布掀開,將車子上凍得硬邦邦的人體倒下來。陣亡者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牧師拿著經文在屍堆前簡單地祈禱,戴著口罩的焚化工將大桶燃油澆上去,點火燃燒,粗大的黑色煙柱沖天而起,在藍色的天際下扶搖直上。煙柱密密麻麻,數不勝數,怪異的焦臭味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欲嘔。

  看到這地獄一般的情景,林冰煞白了臉。她對明羽嘶聲說:「你們怎能這樣對待陣亡將士的遺體?為何不將他們好好收斂埋葬?」

  明羽沉默良久,才分辨說:「天太冷,土都凍上了,我們沒有這麼多人手挖坑,只能這樣處理了。然後,將他們的骨灰交給家人。」

  林冰想問,這樣大批屍體焚化,難道還能分辨出誰的骨灰嗎?然後,她突然明白過來:交給家屬的只有一個標有親人名字的骨灰盒,至於裡面到底是誰的骨灰——那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遠東男兒出征千里為國而戰,死後竟連屍骸都不能還鄉,將軍們無不心中酸楚。但看著明羽那張痛苦而無奈的臉,大家也不忍心出聲責備他:以微薄的物資和人力支撐四十萬大軍作戰,讓四十萬大軍吃飽穿暖,遠東的後勤力量確實也用到了極限,明羽已經盡力了。

  對眼前地獄一般的情景恍若不聞。紫川秀只是仰頭專注望著西邊地蔚藍的天際,望著遠方天際下的幾道黑色的煙柱,他淡淡地說:「你們看,他們的煙柱,不比我們少。」

  領悟了紫川秀話裡地深意。將軍們都沉默了。

  「在過去的幾天裡,每天都有數以千計地士兵傷亡。他們都是青壯年男子,是千萬個家庭的丈夫、父親、兒子,是遠方親人的寄託和支柱。即使在帝林那邊,大部份的士兵也是無辜的,他們只是遵照自己長官地命令行事。如果我的冒險能換來這十幾萬士兵的性命。換來十幾萬個遠東和內地家庭的幸福,那是非常值得地。

  而從國家角度來說,士兵們是國家最寶貴地財富。這樣打下去,誰獲得勝利都將是個慘勝。幾十萬青壯年男子的死傷。是對國家人力資源的重大打擊。國家歷經連年慘重的戰爭。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重創了。

  你們擔心帝林落敗後不肯履行協議。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帝林一向高傲,食言而肥的事,他是做不出來地。即使監察廳想反悔,但大哥一旦敗亡,沒有了他這個領袖和核心,叛軍照樣會崩潰。

  這不是魔族入侵地國戰。不是關係人類興衰的種族戰。這只是為了誰做總長而起地內戰,並不具備崇高的意義。如果說正義需要鮮血來祭奠。那就讓我和帝林來流血就夠了,兩軍士兵是無辜的,這是最快、也是最迅速結束內戰的辦法,請你們支持我。」

  就這樣,紫川秀艱難地說服了林冰、明羽等統帥部將領,布蘭和德昆等半獸人將領也表示贊同,因為半獸人的部族戰鬥中,也有不少首領出陣單挑決勝負的戰例,紫川秀的舉動很符合佐伊族戰士豪邁的英雄觀。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還可以救很多半獸人士兵的性命。

  至於紫川秀落敗的後果,大家根本就沒考慮過。長年以來,部下們對紫川秀一直有著種近乎盲目的信心,就像德昆說的:「光明王殿下武功天下無敵,連魔神皇都殺不了他!誰是他老人家對手?誰能打敗他?」

  阻力來自於意料不到的地方。消息傳到紫川寧那裡,她親自跑來:「阿秀哥,聽說你要跟帝林單挑?這不行,我堅決反對!」

  紫川秀對她苦口婆心的解說,說明這樣也是對紫川家族最好的選擇,但紫川寧只是堅決不肯。後來,她說:「阿秀哥,帝林出劍太快、太毒,與他對戰,太危險。複國是很重要,士兵的生命也很重要,但這些都比不上你的安全要緊。

  「我知道一些話很無恥,不是一個家族總長該說的,但我還是要說:我寧願死上二十萬的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如果實在不行,那我寧願不報仇了,你帶我回遠東去吧。」

  被紫川寧的話語震撼,看著她臉上真切的憂慮和淚痕,紫川秀久久說不出話來。

  男人權謀的是權勢和財富,女人要的,卻僅僅只是心上人的平安和長相廝守。「我寧願死上二十萬的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這樣擲地有聲的話語裡,透出了令人震撼的深情和摯愛。在紫川寧的眸子裡,他看到了淚光和久違的真摯。想到自己已經與流風霜相約終生,紫川秀喉嚨發幹,不敢與紫川寧淚水模糊的眸子對視。

  這時,他有一種衝動,很想用力的抱住面前女孩的纖細而柔弱的肩頭,攬她入懷,溫柔的對她說:「阿寧,相信我,好嗎?」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平靜而冷酷的告訴紫川寧:「殿下,微臣已有了萬全的把握。=君 子 堂 首 發=我們定能取勝!」

  經過交涉,決鬥時間定在三天后,地點就在沙崗城前四裡的空地上,那地方恰好在兩軍之間。在這三天裡,雙方都派出人馬駐守在這塊空地上,大家相隔五十米紮營,互相監視著對方,生怕對方在決戰的場地上搞鬼。

  因為知道再打也毫無意義了。兩軍都停止了軍事行動,守穩營盤。兩天裡,延綿十幾裡長的戰線上靜悄悄的,竟沒有發生一起戰鬥。

  兩軍統帥單挑對決以定勝負的消息早傳開了,這可是自古以來都少見的稀罕事。士兵們都在興奮地期盼著。議論著紫川秀和帝林的戰績和武力。在秀字營的營地裡,膽大的士兵甚至開出了盤口。賭紫川秀與帝林決戰誰輸誰贏。

  七八七年一月四日,天空彤雲密佈,寒風四起,地面上一片白雪皚皚。

  空地上遠遠的對峙著兩群軍人,相隔五十米站著。氣氛肅穆。

  「他們來了。」明羽低聲說,話語裡帶著顫音。

  紫川秀遠遠地望見了帝林。儘管他的帽檐壓得低低地,但在那群黑色軍大衣的軍官們簇擁下,帝林那高挑的身材依然讓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瞬間。一種難以言述的緊張感抓住了紫川秀。他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捏得關節發白。這個時侯,他竟害怕了,害怕再見到那張曾經無比友善和關切的臉。

  兩年了,自從巴丹會戰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帝林。當年離別時,他還是自己最信賴的兄長和戰友。怎麼也想不到。兩年後再見時,大家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了。

  自己將怎樣去面對他呢?該說些什麼?

  紫川秀全身發冷般顫抖起來。他極力鎮定,但怎麼也止不住這發抖。在這時,他地驚恐竟如初出茅廬地新兵一般無二。他偷偷張望旁邊,林冰、明羽、布蘭等將領都在全神貫注的望著對面,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鎮定下來。

  在五十米開外,對方的大群人馬站定了腳步,三個人徑直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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