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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六


  方雲的身形一下子僵硬了。

  他轉過身。苦澀的說:「大人,我為紫川家服務了二十年,遠遠超過了我為流風家效勞地時間。紫川家也回報了我,讓我成為享有特權的高級將領。這些東西。流風家都未曾給予我。但倘若真要必須做出選擇,沒辦法,我只能站在流風家那邊。紫川家雖然給了我高官厚祿,但流風家卻控制著我地生死!哪怕我爬得再高,只要流風家說一聲:方雲,他是我們的臥底!那我就只有是死路一條。

  「大人,我早就不想做了。但偏偏紫川家越來越重用我。不斷的提拔我,於是我這顆棋子的價值也越來越大。流風家也就更不肯放過我。

  「二十年來,我每個晚上都做噩夢,每個晚上能睡不到天亮,只能睜著眼睛看著黑色的夜恐懼:這樣地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大人,我想過自殺,但幾次都下不了手。

  我很後悔,為什麼走上這條路?若在流風軍中服役,依我的能力和運氣,現在說不定也是個中將了——不要說中將,就算是個小軍官也比這樣好啊!

  「大人,您問我有什麼好處?如果當初帝林清洗時我 幹被 掉了的話,我的靈柩上就會蓋著兩面國旗,一面是紫川家地飛鷹旗,一面是流風家地楓葉旗。這樣,我在裡面就會更暖和點。這,就是我這麼多年得到的好處了。」

  說到最後一句,方雲笑了,眼睛裡卻流出了眼淚。在這刻,流風家最成功的高級間諜臉上流露的,是真切的悲哀,還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厭倦。

  紫川秀默然,良久,他揮下手。方雲會意的鞠躬:「耽誤大人您時間了,下官告辭。」

  看著他蹣跚地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紫川秀有些茫然。這個方雲,既是紫川家高級將軍,又是流風家的內應,自己一直以為他是左右逢源春風得意,沒想到他地內心深處卻是如此苦楚困窘。

  這個亂世,沒有誰活得輕鬆啊!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觀察總長和侍衛長地表情。剛剛的說話裡,他弄了點小小的技巧,只說監察廳要抓自己,讓聽者產生了錯覺:他也是與文河一同起事的家族忠臣。

  看來,這個小伎倆地效果還不錯,總長地神色看來更加和藹了,她說:「那麼,脫險以後,你為何不立即過來找我們呢?」

  「啟稟殿下,脫險以後,微臣確實想立即投奔總長殿下的,但念及奸逆未除,先總長、斯特林和文河等諸位大人的血仇還沒報,微臣這犯錯之人實在無顏回見殿下。微臣在參加遠征軍之前,本是西北邊防軍的軍官。現在斯特林大人和文河大人都戰死了,家族遠征軍也被叛軍控制,微臣想歸隊也唯有投奔西北邊防軍一條出路了,如今微臣在明輝大人手下效勞。」

  「西北邊防軍?」聽到這個詞,紫川甯和李清交換個眼神,臉色都變得異樣起來。

  東南平原上戰雲密佈,大戰一場接一場,各省勤王軍和監察廳麾下的軍隊交戰多場,死傷慘重。但在西北高原上卻是異樣的寧靜。雖然明輝嚷得天響,天天說要討伐叛逆,但實際上——拿紫川秀的話來說:「明輝討伐地只有他自家老婆吧?」

  李清插話說:「我聽說西北邊防軍上個月已經誓師勤王討逆了,不知西北軍地勤王兵馬已打到了哪裡呢?該不是和監察廳廝殺得迷路了吧?」

  說完,她哼哼的冷笑起來,滿心以為方雲會因此羞愧面紅地,不料對方很嚴肅的對她說:「清侍衛長不愧是殿下身邊的人,料事如神!」

  「啊?」

  「沒錯,正如您所想像的那樣,逆賊竊據國政,黑白顛倒。在此國破家亡的危急關頭,以赤誠忠君愛國而聞名的統領明輝大人豈能袖手旁觀呢?響應殿下的討逆檄文,我邊防軍當日便從西北開向帝都平亂,大軍雄壯如雲,將士們滿懷忠君愛國激情,誓要與叛軍血戰到底,只是,帝林逆賊恐懼我王師聲威。他派來了無數的兵馬來阻攔堵截我西北勤王大軍……」

  「於是明輝統領就跟他們戰鬥,消滅了幾百萬叛軍,但可惜還有幾十萬叛軍在阻擋去路,所以沒辦法趕來勤王?」

  方雲一本正經的點頭:「殿下真是天資睿敏,雖然西北邊防軍還沒遞交正式報告。但殿下和侍衛長大人都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

  「倒也不需要天秉異資,只要在統領處幹過的人都會知道明輝大人地英勇。」

  紫川甯和李清交換個眼神。頗有點無可奈何:「那麼,忠勇的明輝大人派你過來就是為了報告這個消息嗎?」

  方雲恭敬的躬身道:「自從殿下蒙塵以後,我們許久未曾得到殿下的音訊,十分關切。殿下,明輝大人派我過來。主要是向您問候和請安,聆聽殿下的聖音。如果殿下有什麼命令和指示,我們也好執行殿下最近可還安好?」

  「如您所見,我一切都好。」紫川寧沉吟說:「告訴明輝。我這邊沒什麼事。遠東路討逆軍已和叛軍數次交戰。希望西北路討逆軍也能行動起來,加快進攻節奏。」

  「是。殿下地聖音微臣定當轉達給明輝統領。但是……」方雲的表情很古怪,他眨眨眼:「您這邊,真地沒什麼事?身邊的使喚人手足夠不?衣食住行,有沒有不方便的地方?有哪裡不如意的地方嗎?明輝和西北邊防軍願意鼎力相助!」

  紫川寧迷惑的看著方雲,不明白他地意思。衣食住行的區區小事,何至於要勞動堂堂一員統領「鼎力相助」?至於問身邊有沒有使喚人手。這更是近乎笑話了。遠東部隊再困難,也不至於要虧待了自己。

  沙布羅爽快的答應了:「科拉爾,我跟你們戛納也沒有仇。你們從東門走。那邊我們還沒封鎖。」

  科拉爾也不廢話,帶著部隊從東門撤走了。戛納省軍的撤退給討逆軍守軍帶來了極大的被動,不單是防線上空出了一大塊出來,更重要地是。戛納守軍的撤退讓其他部隊士氣陡降。本來已經不堪的局面更加敗壞了。

  傍晚,守軍耗盡了最後一絲的鬥志,全線大崩潰,儘管軍官拼命吆喝督戰,官兵們依然不管不顧的丟下了武器和旗幟,爭先恐後地向東門逃跑,監察廳憲兵在後面追殺。殺聲震天。

  在衛隊的護衛下。四位總督殺出一條血路,順利逃脫。但他們地部下就沒有那麼好運了,潰敗的士兵一潰如水,東門已經被敗兵的浪潮堵塞了,眼看逃脫無望,有些士兵機巧的脫下了軍服,混進民居裡冒充當地平民,更多的士兵乾脆就立在了原地,遠遠見到監察廳地旗幟就趕緊把武器丟下蹲下舉手過頭,成團成隊的士兵整編的放下武器向監察廳投降,憲兵們繳獲的刀劍和長矛堆滿了整條街道,被俘士兵地人流一望不見盡頭。

  駐兵五萬地重鎮沙崗在五萬憲兵的進攻下竟然連一天都抵擋不住,消息傳到時,遠東軍統帥總部震驚得足足十分鐘裡無人出聲。林冰被氣得臉都白了:「廢物!就算是五萬頭豬,監察廳一天也殺不完啊——五萬人,難道連守兩天等我們過去增援都辦不到嗎!」這個丟臉的消息連一直深居簡出的紫川寧都驚動了,派李清過來打聽消息:「聽說討逆軍好像有點不順?要緊嗎?我們需要準備撤退嗎?」

  儘管李清問得很委婉了,但話裡的意思還是讓一眾遠東將領羞愧得要抹脖子自殺。

  紫川秀召見四位敗退回來的總督,聽完他們戰戰兢兢的報告後,他倒也不顯得如何生氣,而是很平靜地說:「這場失敗,諸位是有責任地。」

  四總督跪下:「下官知罪,願受大人責罰。」

  「家族軍紀嚴明,戰功有賞,戰敗自然也要罰。我擬將報請甯殿下批准,免去諸位的總督職務。當然,紅衣旗本職銜也要被降兩級為副旗本,具體任什麼職位,待我向甯殿下呈報商議,在確定之前,諸位先在我身邊參贊幫忙如何?」

  免去總督職務,一下從紅衣旗本掉落到副旗本地位置上,這個處罰不能不說是重了。但總督們聽到了無不如釋重負:這下腦袋保住了。要知道,照家族以前的慣例,每逢大敗都要追究責任砍幾顆腦袋,否則無法向陣亡的士卒交代。

  總督們齊聲道:「謝大人不殺之恩!」

  「諸位也不必太過灰心。人生坎坷,摔個跟頭在所難免。家族正在用人之際,立功的機會不少,只要諸位肯努力,重頭再來並非不能。」

  「謝大人!」

  瓦新總督——現在應該說是瓦新副旗本了——壯著膽子說:「大人,此次戰敗喪師辱國,下官罪無可赦,實在不敢推卸責任。但下官覺得實在很委屈,要知道,責任最大的可不是我們……」

  「你的意思是,因為有人責任更大,他沒受到懲罰,所以你心有不服?」

  「下官萬萬不敢!」

  「家族賞罰分明,功必賞,罪必罰。瓦新,你等著看就是了。」

  灰黃的燈光下,紫川寧對著桌面上的一頁公文呆呆的出神。

  「殿下。夜已經深了,該休息了。」

  門簾輕動,李清侍衛長走進來,對紫川寧恭敬的說。

  像是睡夢中的人被突然叫醒,紫川寧抬起了頭:「已經很晚了嗎?我倒沒發

  「殿下。快十二點了。您若不早點休息,明天怎麼去接見帝都地區的元老和民眾代表呢?有黑眼圈可是影響總長形象的啊!」李清輕鬆地說著。一邊俐落的幫紫川寧鋪床:「殿下,睡前要不要來一碗雪耳湯?最近您休息得好像不是很好,喝這個定神的。」

  「還是不要了,我怕胖。」紫川寧輕笑道,但是眉宇間淡淡的凝重依然揮之不去。李清立即察覺了:「殿下。可有什麼煩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在逃亡道上,二人同生共死,再加上李清的夫君斯特林也為家族而死,在心底裡紫川寧早把這個手帕交當作了無話不談地姐妹了。何況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紫川寧也就毫無顧忌了:「那邊報上來,有個總督犯軍法了,司令部和遠東軍那邊都說要殺他,現在報了上來,要我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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