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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六


  帝林搖頭苦笑:「見笑了。這個小畜牲。真拿他沒辦法。」曾以冷酷鐵血聞名的魔頭,在這一刻也與平常的父親沒什麼兩樣。

  「哪裡。小孩調皮一點是好事,精力充沛,將來才好幹大事啊!」

  哥普拉笑著告辭而去,望著他地背影在暮色中消失,帝林眼中流露一絲淡淡的愧疚。但是當他把目光移向了花園中的妻和兒時。眼中的愧疚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如海的珍愛和痛惜。

  低級官兵只關心勝負。但帝林地目光必須得更長遠,望向這一戰之後地結局。堅守帝都,陷入殘酷的圍城攻城戰,戰事延綿無盡,國力消耗巨大。這樣,監察廳地最終敗亡是不可避免,同時也會將遠東軍拖疲拖垮。遠東一垮,國家最後地力量失去了,外來的入侵和干涉將不可避免,紫川家將會陷入被撕裂瓜分的命運。

  身為紫川家的一份,帝林不可避免地對這個國度懷有感情,雖然已身為叛逆罪人,但他並不希望家族就此淪喪、滅亡。

  而且,他還懷有更深的恐懼和顧慮:若是自己與遠東軍打得兩敗俱傷,萬一最壞的結局出現,自己滅亡的同時紫川秀也身死,那時——林秀佳和帝迪怎麼辦?身為當代最大叛逆的後裔,在自己身後,滔天地血海深仇將向自己的妻兒湧來,在那個時候,除了手擁重兵的紫川秀,誰還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妻兒?

  帝林沉默的望著自己的妻兒:「我的孩,我的妻。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啊!」

  七八六年的深秋,紫川家地東南平原腹地上戰雲密佈。趁著那深秋的朔風飛揚,遠東的龐大軍團越過了瓦倫要塞通道,挺進紫川家東南平原。

  實力+大義名分無敵,這是紫川秀在進軍途中最深的體會。遠東大軍勢如破竹,半獸人軍團一路過來,只要前鋒亮明討逆軍的旗號,當地文武官員立即大開城門出城迎接紫川家王軍,百姓夾道歡呼迎接大軍入城,民眾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種待遇是上次紫川秀反攻魔族時都不曾享受過的。鷹旗所至,萬民景從,三省數十城鎮兵不血刃地拿下。

  進城以後,紫川甯以家族總長地身份出面接見城中的官員和士紳大戶,親口宣撫並重述帝都事變地真相。會場氣氛熱烈,軍人和民眾異口同聲,聲討帝林暴虐無道,殘害百民,罪該萬死。而遠東勤王軍此去必能一舉建功,掃清妖氛,蕩盡丑類,回復朗朗青天。

  遠東的宣傳部門把會議紀要散得漫天遍野,以向世人證明東南民眾是如何在甯殿下號召下眾志成城的反抗暴虐魔王帝林地殘暴統治的。

  「帝林逆賊,他居然敢勾結魔神!」元老大人悲憤萬分:「身為光榮的人類一份,我與此種敗類誓不兩立!」

  在現場主持會議的杜亞風乾咳一聲,湊到元老的耳邊提醒:「元老大人的愛國熱情實在令下官感動。不過下官不得不冒昧跟您說聲,現任的神族皇帝就是我們的遠東統領。討逆軍中也有不少神族將士。當然,下官知道您並非在影射什麼,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我非常明白……不過,這實在讓下官有點為難了……」

  話沒說完,「光榮的人類一份」已經臉無人色,連忙口風一轉:「當然,我的意思是。魔族——哦,不,我說地是神族——神族裡面也有好人的,魔神皇裡面也有很多好人,嗯,很多很多好多好人,勾結一下也無妨的。神族和人類本為一家,大家就不必計較那麼多了……」

  等待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漫長。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手持續了不到十分鐘,但在等待地人們心中,這簡直比半個世紀都要漫長。當交戰的聲音停止時,大夥兒汗濕重衣,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能活著出來的,到底是誰?

  一個身影從山崗後緩步走出。看到他,遠東軍官的心瞬間冰冷:竟是帝林!

  頓時,監察廳一方地人群爆發出熱烈地歡呼聲和鼓掌聲。

  林冰花容失色,明羽驚叫:「秀川大人!你在哪裡?」

  兩群人都蜂擁的沖了上去,要迎向自己的大人,也怕對方對自己首領不利。

  「慌什麼!」帝林喝住了監察廳的人眾:「站在那裡了,不要過來!」

  監察廳軍官們紛紛站住了腳步,今西喊道:「大人,您可是打贏了?」

  一時間,全場靜得鴉雀無聲。監察廳軍人看到帝林笑笑,正要開心歡呼,卻見他突然頭一昂,口中狂噴鮮血,身子卻慢慢的軟倒。

  帝林大人,敗了。

  對於監察廳軍官們來說,這一瞬間,腳下的大地都在晃動,天崩地裂。

  這時,紫川秀從帝林身後走出,他俯身將帝林扶起,扶持著他艱難的向眾人走近。二人腳步蹣跚,步履維艱。雙方上百人聚集,竟是一點聲音沒發出。大家都在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白髮蒼蒼地青年吃力的攙扶著渾身血污地受傷男子過來。

  在這一刻,沒有了遠東軍統領,沒有了監察廳總長,沒有了叛逆,也沒有了忠臣。茫茫的雪地上,孤獨的青年與他重傷的兄長互相扶持著,艱難前進,在他們經過的雪地上,每一個腳印上都留下了斑斑的血跡。

  本是血肉兄弟,為何卻要生死相殘?

  看著這一幕,人們只覺得心頭震撼,兩邊都有不少人默默的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走到監察廳人眾面前,紫川秀輕輕將帝林放下。叛軍軍官連忙搶上去,圍著帝林叫道:「大人,大人!」

  在眾人的呼喚下,帝林睜開了兩眼。昔日明亮而犀利的雙眼,此刻已失去了神采,變得黯淡無光。他輕聲說:「今西、哥普拉。」

  「下官在!」

  「我敗了……我們走吧。」

  「是!」

  哥普拉俯身背起了帝林,今西轉身走向紫川秀,他的臉色慘白:「統領大人,我軍已戰敗了。遵照協議,我們這就下令監察廳軍隊全體解散,向貴軍投降。看在昔日情面上,也請您放帝林大人一條生路,我們將離開紫川家,不再回來。」

  紫川秀點頭,吃力的說:「走吧。一路多保重。照顧好大哥。」

  「謝謝大人!」

  背著受傷的帝林,哥普拉、今西領著一群監察廳軍人黯然離去。望著他們的背影,遠東軍官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贏了!我們贏了!」

  在震天的歡呼聲裡,紫川秀一直注視著帝林離開的方向,他蒼白地臉顯得憂鬱而悲傷。他閉上了眼。喃喃說:「別了,吾兄帝林。」

  遠東戰勝。帝林戰敗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軍。雖然有指揮者帝林的命令,但是要下令一支人數近三十萬的大軍解除武裝並投降,這絕非一件輕而易舉的簡單任務。

  帝林剛從比試場被抬回來不久,廟村地監察廳總部就被一群憲兵軍官包圍。他們呼喝著「寧死不屈」的口號,揮舞著手中地馬刀。宣稱絕不放下武器。生怕這群粗魯軍人在暴怒之下沖進來傷害了帝林,哥普拉不得不帶著帝林的衛隊出去與他們對峙。他大聲宣佈自己的身份,命令軍人們離開,但對方並不買帳。只是不斷的鼓噪著:「我們要見帝林大人!」

  「絕不投降。絕不放棄!我們要繼續戰鬥!」

  「滾開,你們這些軟骨蛋!我們要見的是帝林大人!」

  幸好,雖然叫得激烈,但這群人總算保持了基本紀律,沒有衝撞帝林地衛隊。吵鬧了兩個小時,哥普拉再三保證:「監察長大人絕不會拋棄大家不管的。」軍人們才肯悻悻的離開。

  帝林說全憑自願,但在場眾人皆已明白,除此以外,自己已無路可走。低級士兵還有可能得到原諒,但自己這些高級將領卻不在此列。等日後紫川寧緩過手來,她自然會一個個收拾。那時候,只怕自己不如死去。眾人都毫不猶豫的應道:「願追隨大人,直到天涯海角。」「告訴官兵們。願意跟我們走的,到這裡來集合。不願意的,就算了。走和留,現在也說不好,大家全憑自願,各安天命吧。」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接下來大家的言都謹慎了不少。身為邪惡之徒。裡通外國是帝林應盡地義務——只是這個通敵的對象還真是不好找。魔族如今成了光明王的部下,自然是不能勾結的;勾結流風家嗎?但流風霜元帥剛剛表了討帝林檄文,說不定還會成為光明王的友軍……這好像也不是個好勾結地對象;林家如何?就說帝林勾結林家,串通林家謀取紫川家西南領地——但好像也是帝林的監察廳把西南從林家手中奪回來的,這種說法未免有些腦殘。雖然大家可以昧著良心胡扯一通,但萬一林家也成了紫川家的盟友呢?要知道。在帝林篡位之前。林家和紫川家的關係可是一直不錯的啊……

  經過一番周密而謹慎的思考,眾人言的口徑便相當統一了:「帝林勾結的是西南沿海地倭寇!監察廳已經和倭寇有了約定。要裡應外合,併吞我國!」

  盡最大努力不惜代價的醜化敵人是紫川家的傳統作風,政客們歷來相信筆是比刀劍更有力的武器,在這種基調下,監察廳內幕揭秘、遠東血色紀實、帝林的野望、七七七工池聞、劍與盾後的陰影等一系列恢宏大作隆重登場。

  見風使舵地文人繪聲繪色把帝林描寫成一個殘暴、貪婪又恬不知恥地惡棍,滿手血腥的殺人狂,對小女孩出猥瑣「嘿嘿嘿」淫笑地怪大叔,女廁的偷窺犯。各地連續不斷的召開五萬人、十萬人規模的大 會集 和 行遊 ,聲討帝都監察廳的罪惡行徑,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反帝林浪潮。

  為討好紫川寧,各地督撫都把反帝林 行遊 當作了政職工程, 行遊 的規模逐漸從萬人升級到十萬人、二十萬人。現在,凱格行省謀劃著組織五十萬人規模的大 行遊 ,而比特行省不甘示弱,揚言要起八十萬人規模的 威示 活動,達瑪行省則放出聲氣,說我省雖然是小省,但我省軍民跟帝林仇深似海,不容兩立,為表達對帝林的憤怒之情,我省將有百萬人的火把大 行遊 。

  這種不斷攀比升格的大 行遊 活動直到遠東光明王大本營抵達凱格府後才得到了制止。凱格總督向紫川秀報告,稱行省正在組織一百二十萬人規模的大 行遊 ,為此,行省 府政 正從周邊城市募集民眾向行省府集結。

  凱格總督悲壯的表示:「請大人放心,我省軍民對家族的忠誠絕對不比任何人差,我們是絕對不會被達瑪和比特兩省比下去的!哪怕傾家蕩產,我們也要辦得風光體面!」

  問清事情原委後,紫川秀立即下令停止。凱格總督還有點不甘:「大人,可是我省軍民對帝林懷著深刻的仇恨,實在無法表達……」

  「適可而止吧。竭盡全力幹一件誰都沒得到好處且十分沒格調的事,這只會讓對方笑話我們愚蠢。比起帝林,我們並不曾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所以也沒有立場來指責他。戰爭最終還是要*實力來決勝負的,做此惺惺小人醜態,只會惹人恥笑。」

  紫川秀說的話,凱格行省的官員們並不是很理解,但他們只需明白一件事就夠了:對於大 行遊 ,遠東統領並不喜歡。官員們都是揣摩上意的能手,消息傳開,聲勢浩大的 行遊 活動立即取消,上百萬昨天還氣勢洶洶揚言要向監察廳討還血債的義民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紫川秀本人抵達抵達凱格行省府。和他一同到的,還有遠東軍統帥部的主要成員和遠東軍的龐大部隊。紫川秀把臨時指揮行營設在了凱格市,在這裡,他以勤王討逆軍總指揮的身份向紫川家各路諸侯布命令。

  「凡家族之官員,守土有責。監察廳、憲兵團及軍法處叛逆犯上,已被欽定為非法。自本公告布之日起一個月內,家族各地鎮守官員必須斷絕與其一切往來,轄區內不得容納上述組織的任何活動,違者以叛逆同謀視之!東南地區各省總督、政務長務必在一月之內抵達討逆軍大本營覲見甯殿下,違者以叛逆同謀視之!」

  這份被稱為「一月斷頭限時令」的公告在各地督鎮中間引起了巨大震動。東南地區二十七個行省,迄今為止,除了巴特利、比特、凱格等五個比較*近瓦倫要塞出口的行省已經公開站在了遠東這邊,但對於紫川家與叛逆之間的戰爭,絕大部份行省還是保持了沉默。總督們都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他們早打定了主意,監察廳和遠東軍兩家都太強,他們之間的爭鬥不是自己能插手得上的。在事態明朗之前不輕易表態,誰都不幫,誰都不得罪,等他們廝殺完後再向勝利者歡呼就好了。甚至,有的總督還有了將手中兵權待價而沽的想法,看帝林和紫川寧誰給的好處多就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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