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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六


  林冰宛爾,問:「然後呢?」

  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猜到了。在遠東軍接收要塞地第五天,林冰的報告才傳到了瓦倫。得知帝都發生了政變,明羽這才醒悟過來。他從周邊的遠東行省抽調部隊前來進駐要塞,自己親自坐鎮在此,關注內地的動向,一直等到了林冰回來。

  聽完彙報,林冰長舒一口氣:「很好,明羽,這件事,你當機立斷,處理得很妥當。拿下了瓦倫要塞,我軍控制了西進的通道,掌握了戰略主動,意義重大。這件事,你立大功了。」

  明羽聳聳肩:「立功不立功倒是無所謂了。林大人,帝都的局勢到底如何了?我們在這邊離得太遠了,消息傳回來都是經過加工的,很不準備。前天有人跟我說,帝都地區的軍隊正在混戰,遠征軍跟中央軍開戰了,血流成河,殺得昏天暗地——這是真的嗎?」

  「遠征軍與中央軍開戰?我沒看到。至少,我走的時候,帝都局勢還是控制在帝林手中的,但是這種局面能持續多久,那是誰也不知道了。情況複雜,跟你解釋不通。大人現在在哪裡?還在魔族王國那邊嗎?我跟他直接報告吧,明羽,你幫我安排車馬,我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就繼續出發。」

  「大人,您若是要找統領的話,那就不必繼續走了。」明羽說:「我們得到通知了,大人正從魔族王國往這裡趕。這時候,估計都快到明斯克了吧。您只管在這裡歇息著等他來就是了。」

  明羽估計只要三兩天,但結果,林冰在瓦倫足足等了五天。第六天清晨,前哨遊騎終於抵達,宣告了眾人期盼已久的消息:「統領大人將于下午時分抵達瓦倫!」

  為了迎接紫川秀,以林冰和明羽為首,城中軍民傾城而出,守候在城門兩邊。

  黃昏時候,黑色的大軍浮現在地平線上。

  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面又一面的旗幟,連綿不絕的鎧甲在落日下閃閃發光,看不盡的人馬洪流,看不盡的刀槍與長矛,大軍未到,人們已經能感覺到那股剽悍的氣息。人類、半獸人、魔族的團隊一隊接著一隊地出現,仿佛永無盡頭。

  令人震撼的是,整路大軍統統身著黑甲、黑衣、黑旗,士兵們從頭到腳,一身全黑,除了他們右臂上綁著的白色飄帶。士兵們神情肅穆,莊嚴,大軍行進時,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猶如一條黑色的大河流過。

  林冰這才想起,總長喪期未足一月,紫川家還處於國喪期間,按照慣例,家族臣民都應該為總長的去世而哀悼戴孝的。 但在內地省份,帝林竭力淡化紫川家政權地傳統色彩,他竭力給世人造成這樣一個感覺:死去的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老傢伙罷了,中央廣場象徵性地降了半天鷹旗——這是唯一的默哀表示了。 沒有追悼會、默哀會,也沒有人出來號召紀念總長的君羊眾ji會 ,更沒有人半夜舉著蠟燭在街上you xing為紫川參星的靈魂祈禱——仿佛死去的不是統·zhi家族十幾年的總長。而是一個廚房大師傅。

  林冰沒想到,在遠東,這個歷來被紫川家中央認為是桀傲和充滿叛逆性的地方,她能親眼目睹如此聲勢浩大的默哀you xing,整路大軍為那位被部下所弑殺地總長披黑默哀。悲壯而悲哀的氣氛籠罩全場,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儘管對總長並沒有很深的感情,但他畢竟也當了自己近十五年的上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回想起總長的音容笑貌,還有在這場叛亂中死去的紫川家菁英,那些年青或者蒼老的面孔,斯特林、羅明海、秦路、皮古。他們都是曾和自己一同並肩作戰、生死與共地戰友。一個個離自己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悠長的嗩呐聲緩緩響起,一股悲壯和心酸的感覺充沛了林冰心頭。她鼻子發酸,潸然淚下。

  在飄蕩的遠東飛鷹黑旗下,林冰看到了紫川秀。那個挺拔地年青人裹在密實的鎧甲裡,頭上戴著鋼盔,腦後飄著白色的布帶。他的面目被鎧甲的遮面擋住了,林冰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也看 到她了,因為他對他微微地低下頭示意,然後,他被一群粗壯的半獸人軍官簇擁著進了城。

  林冰站在原地,目送著紫川秀的身影消失在城門裡。在剛才紫川秀投來的目光裡,她感覺到了深切的悲哀,深深的疲倦和水一般——那不該是二十六歲年青人該有的眼神。

  一個秀字營軍官走過來:「林冰大人。」他恭敬地說:「統領大人想見您——哦,明羽大人,您也在這。請跟我一起來,統領大人也要見您。」

  跟在軍官的身後,林冰和明羽穿過密密麻麻的走廊和樓梯,足足走了十幾分鐘,他們才來到了瓦倫要塞的塔樓隔間那裡。這裡是整個要塞的最高點。可以俯眺整個要塞及周邊地區。

  林冰和明羽推門進去的時候,一身鎧甲的紫川秀正背對著他們。在閣樓的窗口邊眺望。

  除了紫川秀以外,屋子裡還有幾個人。他們都是林冰認識的,半獸人將軍布蘭、遠東第一軍副參謀長兼遠東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紅衣旗本,還有一個明眸皓齒的年青女子坐紫川秀身邊,她是魔族王國的前任魔神皇卡丹。

  將軍們彼此致意,大家都沒有出聲,生怕驚擾了正在窗邊沉思的紫川秀。

  林冰專注地凝視著窗邊的人。他的背影依然挺拔,比起去年,紫川秀明顯地瘦了。本來貼身的一身鎧甲,現在明顯地闊了,鬆鬆垮垮地披在他身上,但奇怪的是,那消瘦的背影裡,少了一份飛揚,多了 一份凝重,年紀輕輕的他,竟也有了不動如山的氣勢。

  過了好一陣,紫川秀長歎一聲,他順手脫下了手中的盔帽,轉過身來。在紫川秀頭上,那頭雪一般銀白的頭髮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竟已一夜白頭了!

  「大人,您……」林冰的聲音微微顫抖,她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的,但看著紫川秀那頭觸目驚心的銀亮白髮,不知為何,話都哽咽在了喉嚨,只能乾巴巴地說:「大人,您一身牽掛大事,還請節哀。」

  紫川秀擺手,滿頭白髮水銀一般晃動著,他的笑容依然象往日一般溫馨:「林長官,我沒事。您能平安回來,讓我們都放心。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了,如果他們打算扣押您,哪怕翻臉動武,我也要解救您出來——這次大難,我們已經遭受了可怕的損失,如果再失去您,那真不知該如何辦了。」

  在他明澈的雙眸裡,林冰看到了真誠的關懷。她心中一熱,起身鞠身道:「大人如此看重,下官粉身難報。啟稟大人,我們在帝都沒受到任何留難。正相反,各方對我們都很寬容優待。能有這樣的待遇,並非下官有何過人之處,只是因為各方都畏懼大人您戰無不勝的威名和遠東軍的強大,我們都是被大人您的聲威所庇。」

  「林長官,您深入險地,為我們取回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十分辛苦,帝都那邊,情況如何了?紫川寧,找到了嗎?」

  紫川秀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紫川寧的下落,這倒讓林冰微微意外。她不知道,他是出自公心地關注家族繼承人的下落,還是出於私心地留意初戀情人的安危呢?

  「監察廳聲稱,甯殿下在他們控制下,但這十幾天來,除了監察廳的人,沒有任何家族官員能見到甯殿下。很多人都認為,甯殿下恐怕並不在監察廳掌控下。否則的話,即便甯殿下要養傷,監察廳起碼也會讓她在一些公開場合亮相,或者安排一些中間派官員去覲見她,以安定民心,而不是象現在這樣任由流言傳得滿天飛。下官認為,她若不是在那晚逃脫了,便是……」

  林冰沒說出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說什麼。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紫川秀。

  光明王眉毛一挑:「下落不明,生死不定嗎?這就很麻煩了。」

  林冰有種感覺。經歷大難之後,紫川秀更深沉,也更成熟沉穩了。現在,已經根本無法從眼神和表情覺察他的真正想法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二十六歲的他,不但是擔當一方的鎮國大將,如今,整個紫川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現在,官方的正式公告是羅明海弑主。這是否真實呢?」

  「這是謊言。」

  「此事事關重大,您有沒有把握?」

  「大人,事變當日,下官第一時間就派出人手四處打探。他們探訪很多親歷事件的證人,有中央大街的住戶、禁衛軍的逃兵,甚至還有監察廳的官兵。這些,我們的調查人員都秘密做了筆錄,並讓他們簽了字。證詞在這裡。請大人和各位同僚有空時過目。」

  她拿出了厚厚的一疊筆錄證詞,紫川秀點頭,卻沒接過來。

  林冰說:「其實,我與帝林大人也會晤過。他承認了。叛亂是他 所為。」

  明羽驚道:「林長官,您與帝林見過面?他說什麼了?」

  林冰把二人會晤的對話給複述了一遍。遠東軍的副帥有著超人的記憶力,她不但把二人的對話複述得一字不差。甚至就連語氣和神態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聽不到一半,紫川秀就可以確定了,這確實是這林的原話——他那獨特的語調和用詞是很難偽造的,尤其是言辭中透露出的傲氣,更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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