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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公主殿下,多倫艦隊請求撤出戰鬥!敵人打擊太猛了,艦隊無法再堅持了!」

  「公主殿下,英木蘭將軍中箭受傷了!無人主持束岸大局,請公主殿下下達指令!」

  探馬一波接一波地回報,帶來的都是壞消息。流風霜指節都捏得發白了。

  她回頭環視眾將,淡淡說:「這一仗,我們怕是要輸了!」

  將領們黯然失色。大家都有這個念頭了,但對流風霜不敗的信仰卻使得他們不敢相信。

  縱橫大陸不敗的公主殿下,終於在朗滄江漫結束了她不敗的記錄。想到那曾經的輝煌和光榮,所有人都有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近衛隊長姬文迪說:「公主殿下,我軍主力未動,不過是前鋒受了挫折,不能算輸!何況,敵人的投石車太犀利了,非兵力所能抗衡。若是我們也有同樣的武器,我們絕不會輸的!」

  流風霜淡淡說:「輸了就是輸了,哪裡還找這麼多理由?對方也是優秀的將領,輸給他並非恥辱。不要再往對面送人了,現在要緊的是把在東岸的人接回來,不能把他們拋下不管!尤金中將!」

  一個身形魁梧,身穿流風家淺藍色水軍制服的中年將軍越出入眾:「公主殿下!」

  流風霜沉重地凝視著他,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目光中無聲地流露出愧疚和痛心。

  那員中年將領眼睛濕潤了,他堅定地說:「殿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水師是損失很大,但我們一定會堅持把對岸的陸軍弟兄接回來!哪怕最後一艘戰船被砸光了,我們就用艨艟艇,用舢板——怎麼樣也好,我們水軍一定會把他們接回來,請殿下放心!」

  他肅然行了個禮,轉身大步跳上了戰船,嘹亮的口令聲傳遍了江面:「水軍,全艦隊挺進!」

  旗手做了信號,冒著如雨的矢石雨,成百艘戰船齊齊調轉船頭,向河東岸撲過去。

  這是一段視死如歸的路程,頭頂石落如雨,更有無數的火箭飛過來,暴雨將至,天空烏雲密佈,漆黑的天際下,流風戰船一艘接一艘地在江面上被點燃,被打翻,粉碎,沉沒。

  流風家水師英勇奮戰,冒著巨石和箭雨拚死往對面開,但他們始終還是沒能完成任務,堤壩上面已經出現了潮水般的黑色身影,紫川家的軍隊已佔領了灘頭登陸陣地,流風家過江部隊的退路被切斷了!

  看到這一幕,流風霜心如刀割,她低聲說:「罷了!通知水師,撤出戰鬥吧!他們已經盡力了,錯在我——是我指揮不當,損折了水師的精銳。」

  不必望遠鏡,肉眼就可以看到了,紫川家牢牢地占了上風。

  流風家士兵組成的紅色方陣已經被壓制下了堤壩,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綠色制服的紫川軍,那情形,黑色的圈子猶如一條毒蛇,兇猛地把一隻紅色的青蛙綁在了中央,儘管那青蛙還在拚命地掙扎,左沖右突,不時還能在毒蛇身上抓出幾條血痕,但大局已定了,毒蛇已經張開血盤大口,即將把青蛙一口吞噬。

  「對方到底是哪路部隊?」

  「大人,已經從俘虜處查清楚了,對方是紫川家的黑旗軍!」

  「黑旗軍?」

  一個名字掠過腦海,流風霜的輕聲感觸:「又是他!」

  「殿下,」

  「黑旗軍統領紫川秀雖然無賴貪婪,名聲很壞,但他至少不是帝林那種濫殺俘虜的殺人狂。繼續頑抗毫無意義了,通知對岸部隊,如果對方接受,他們就降了吧!」

  流風霜淡淡地說,左右將領黯然淚下。

  「什麼!」英木蘭一把揪住梟水過來傳令的士兵,眼睛裡冒著火焰:「你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將軍,公主殿下傳令,抵抗已經無意義了,她命令你們立即放下武器!」

  「不可能!你假傳軍令,我殺了你!」不顧胸口的箭傷,英木蘭掙扎著爬了起來要摸刀子,傳令兵卻鎮定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來。

  看著那熟悉的字跡,英木蘭哀號一聲:「殿下!」激憤之下,傷口處血如箭噴。

  停戰命令最終還是傳達下去了,副指揮官在劍鋒上頂著一面白色的手帕來回搖晃,數十人同聲高呼:「停戰!停戰!」

  看到那搖晃的白手帕,紫川秀松了口氣。

  「各部隊停止進攻,退開二十步戒備。敵人要投降了!」

  就在屍骸遍地的交戰場上,兩軍將士各自退開了幾十步,讓出了堤壩和沼澤中間的一塊較為乾燥的平地來。這就是停戰時的臨時談判點了。

  英木蘭被部下們用擔架拾了出來參加談判,對面走來幾個身著深藍色制服的紫川軍官,英木蘭情知是對方的高級將領到了。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一員青年將領快步上前按住他,和顏悅色地說:「閣下身上有傷,不必行禮了。」

  他掉頭叫道:「馬上把我們的軍醫叫來,給這位將軍治傷!」

  英木蘭躺在擔架上無力動彈,看不到對方的面目,但腦子卻是清醒。聽得對方將領語氣友善,他暗暗慶倖,問:「請問將軍尊姓大名?」

  「我是紫川秀,是黑旗軍統領。」

  「啊,是一位統領啊。」英木蘭低聲說:「我們敗在紫川家一位統領手下,也不算得很冤了。」淚水從他的眼眶裡流出來,將床單打得斑斑點點。

  周圍那些傷痕累累的流風家軍官們也同樣淚流滿面,有人不出聲地抽泣出聲。

  紫川秀輕拍英木蘭肩膀以示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在下不過僥倖。貴部驍勇善戰,將軍英勇過人,我軍十分欽佩的,奈何將軍武運欠佳,非戰之過。」

  雖然是戰勝方,但紫川秀並沒有勝利者的傲慢和盛氣淩人,寬容大度,小心翼翼地維護了對方的尊嚴,這種體貼令得在場的流風家軍官都十分感動。

  「紫川統領,十分感謝。敗軍之將不足當禮,我是英木蘭,是在場的最高指揮官,公主殿下東征的中營指揮使,少將軍銜。統領大人,今天所有命令都是我下達的,您怎樣處置我都可以,但請您不要傷害我的部下,他們只是執行我命令而已。」

  「請放心。」紫川秀的語氣很誠懇,有種令人安心的穩重感:「我軍會嚴守交戰慣例,不會虐待和傷害俘虜。如果有約束不到疏忽之處,請閣下不吝提出。請將軍不必為此擔心勞神,早日把身體養好——請放心吧,紫川秀並非無信之人。」

  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誠意,英木蘭心情驟然一松,他想轉頭把紫川秀看清楚,但怎樣也抬不起頭來。

  最後,他歎聲道:「如此,紫川大人,我軍將士就交托大人您了。傳令下去,全體將士放下武器,接受紫川軍命令——謝謝,統領大人,拜託了……」

  放下心頭大事,英木蘭心情一松,身體驟然一松,重重地倒在擔架上,昏迷了過去。

  「快叫軍醫來!」

  紫川秀站直了身子眺望四野,雷雨即將來臨,天空黑如墨斗。江水茫茫,大地蒼莽。

  江面漂滿了一艘又一艘戰艦的殘骸和漂浮的士兵屍首,江水都給染成了深紅色。

  江岸堤壩上坐滿了大口喘息的雙方士兵,無論是黑色、綠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還是紅色制服的流風家士兵,雙方都累得提不起劍,站不起身,剛才還廝殺得你死我活的對手,現在卻全無敵意地背靠背坐著。

  沒有了國籍和軍隊旗幟的分別,在那裡的只是一群「人」而已。

  紫川秀轉過身,軍官們齊刷刷地向他敬禮,袖口的金絲紐扣排成了一條直線。

  在軍官們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與往常不一般的崇拜。

  「你們這是幹什麼?」

  「大人,您還不明白嗎?」一個英俊的青年軍官響亮地說:「您是第一個擊敗流風霜的紫川家將領!流風霜十年不敗的戰績在您手上終結了,您將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看著青年軍官激動得脹得通紅的面頰,紫川秀啞然失笑,仰望漆黑的天際,暴雨即將來臨。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的下午三時,朗滄江丹納渡口戰役宣告結束。

  這是相隔十一年後,紫川秀與流風霜的首次交手。流風霜攻,紫川秀守。無論是戰略角度還是戰術角度上說,紫川秀都無可置疑地是這場戰鬥的勝利者。

  此戰中,流風霜先頭登陸東岸的七千先鋒精銳部隊幾乎無一倖存,死傷四千多人,殘餘三千多人在下午宣告投降。

  另外,流風家的精銳水師也在此戰中遭受重創,從此一蹶不振。

  儘管取得了勝利,但紫川家的損失並不比流風家少。

  流風家戰士驍勇善戰,交戰中,紫川家傷亡戰士四千多人,尤其以紫川秀部下的騎兵部隊傷亡慘重。

  但此戰意義絕非數字所能形容,流風霜自從藍城起兵,破加南,破辛加,連下數十城,兵侵如火,勢如破竹,在丹納渡口以前,她從沒吃過敗仗。

  這是她開戰以來的首次受挫,流風霜不可戰勝的神話從此結束,紫川軍士氣和信心大漲,鼓舞人心,意義重大。

  這一戰,重新確立了紫川家大陸霸主的地位,讓四方諸侯如河丘林氏、遠京流風氏頓生敬畏之心。

  斯特林評價說:「丹納渡口之戰,規模雖不大,卻關係到家族國運所在!流風霜在丹納渡口被迫轉入相持,此消彼長,戰局轉而利我,紫川統領力挽狂瀾,功勞巨偉!」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入夜,大江兩岸都是一片燦爛的營火。十幾萬軍隊隔著朗滄江對峙,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流風軍遭受了開戰以來的首次挫折,人們的心情就如營地上空籠罩著的那層淡淡晚霧一般,沉重又迷茫。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江東岸的那一片歡騰,營火歡快地跳躍著,營中處處都傳出了歌聲與笑聲。與流風霜交戰十年,紫川家屢戰屢敗,今日首次大挫敵人銳氣,紫川家士兵們歡喜得都不知怎麼形容好了。

  紫川秀更是有意要鼓舞這種高昂的士氣,在晚飯時候,他宣佈對一百一十三名作戰勇猛的軍官進行了提拔,參戰的士兵都得到了嘉獎,白花花的銀子當場就發給了士兵們——反正是慷紫川家之慨,紫川秀大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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