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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我們將擁有由佐伊族戰士和龍人軍團組成的、最強大的、能征善戰的陸軍,那時候不要說紫川家,就是魔族也不敢侵犯我們的領土,我們將成為大陸的第四大勢力,與魔族、紫川、流風三家鼎足而立!」

  布丹不出聲了,他眨巴眨巴著眼睛,若有所思的望著紫川秀的背後,那裡除了素白的牆壁外,什麼也沒有,他卻盯得入神,臉上表情十分豐富,眉頭一會緊皺,一會又開朗起來,仿佛那面素白的牆壁上正在上演著十分精彩的故事。

  紫川秀也不出聲了,他自顧端起了茶杯喝茶,現在,需要陳說的一切理由都說完了,就看對方如何決定了。廟宇中一片寂靜,外面已經入夜,一片漆黑,可以聽到,晚蟬在樹梢上的輕聲鳴唱。

  過了好久,布丹長長舒了口氣,對紫川秀說:「對不起,光明閣下,對您的建議,我只能拒絕了。」

  紫川秀感到意外,在剛才的那一番勸說過程中,他看得出對方是很感興趣的,他不失禮節的問:「如果不冒昧的話,我能不能問,為什麼呢?這是解放佐伊族的戰爭啊,對你們來說,這是掙脫壓制於你們身上鎖鏈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光明閣下,兩百年前,紫川雲與您說過同樣的話,他也說要從魔族的爪子下面解放我們。

  就為了這個承諾,我們的士兵與人類士兵並肩作戰,為了反抗魔族,我們毫無怨言的奉獻了我們士兵的血肉和靈魂,奉獻了我們種族最純正最寶貴的血液,但結果呢?我們的奉獻,換來了紫川家貴族兩百年的統治。

  「兩百年後,又有一個人類跑來跟我們說:『相信我,我給你們遠東的獨立!』那個人也是你們紫川家的高級將領類,他的名字叫雷洪。我們相信了他,我們再次崛起反抗,殊死奮戰。

  「一年前,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三百公里的赤水灘,為了阻止紫川家軍隊向聖廟的推進,手持棍棒、鋤頭的各族農民與裝備精良的紫川家軍隊激戰十八個小時,三十一萬人戰死。

  「我們的士兵被斯特林的鐵甲騎兵踩成肉泥,我們的老幼婦孺被你們崇拜的偶像帝林燒成焦炭,整個村子、整個城市的被屠殺。

  我們付出了這麼巨大而慘重的代價,但我們並沒有放棄,一個民族為了贏得解放所能做的一切,我們都做到了,誰都不能指責說我們不夠勇敢、不夠堅強、犧牲得不夠徹底。

  「但歷史驚人的相似,我們再次被自己的人類盟友所出賣,雷洪把整個遠東雙手奉獻給了魔族,作為魔族為了他加官進爵的回報。

  「數十萬將士的生命與鮮血,幾百萬人的努力,一千年來對自由的渴望和期待,一切的一切,我們浴血奮戰的成果又被魔族輕而易舉的接收,我們敲鑼打鼓的迎來了自己的毀滅者。」

  敘述那段慘痛的歷史時候,布丹的聲量不見絲毫提高和激動,依舊是那麼平淡和從容,但他端坐的姿勢、他平靜的神情、他顫抖的話語、他黝黑的眼神,無不籠罩著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千言萬語無聲的匯成一句話:「我們被你們人類出賣了太多次了!」

  布丹彬彬有禮,對紫川秀並沒有任何的惡語相加,紫川秀還是感到十分難堪,生平第一次,他為自己身為人類感到了羞恥。他想不出什麼為自己辯護的,在這種血淋淋的歷史事實面前,無論用任何言辭來表白自己的真誠都是蒼白無力的。

  布丹繼續說下去,面帶微笑:「現在,光明閣下您又再次來勸說我們繼續奮戰,用我們士兵的肉體和鮮血,去充當人類與魔族戰爭的前鋒,來為紫川家的強大開疆拓土嗎?光明閣下,您剛才曾把我們遠東比做一隻蝌蚪,我倒更願意把它比做一塊骨頭,而你們紫川家和魔族——」布丹停頓沉吟一下,忽然問紫川秀:「光明閣下,您看過兩條狗為了搶一塊骨頭打架嗎?」

  紫川秀明白他的意思,還是老實的回答:「是的,我見過。」

  「那麼,」布丹悠然說:「那塊骨頭,它參戰了嗎?」

  紫川秀啞口無言。

  布丹歎氣說:「光明閣下,我們也累了,需要休息。」這句話一語雙關,既表示他不願意介入人類與魔族的戰爭之中,也在巧妙地下了逐客令。紫川秀站起了身子,施了一禮,說:

  「今天很高興能見到長老,實在非常榮幸,在下深受教益。長老,您如果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話,我是隨時歡迎您的。」

  布丹也站了起來,微笑說:「彼此彼此,今天我也是受教頗深。很抱歉沒能答應您的要求。

  光明閣下,您是個很有思想的人,日後如果有空的話,還請多來,我也很想與您多交流的。」他起身拿起油燈送紫川秀到廟宇門口。

  在門口,布森村長帶著幾個半獸人正在等候紫川秀出來。紫川秀向布丹說:「您不必再客氣了,到這裡就行了。長老,我有一句話想說。」

  布丹微笑說:「請賜教。」

  紫川秀低沉了聲量:「一個民族要走向自由的話,總要付出代價的。」說完,他向著布丹深深的一鞠躬,轉身跟著那幾個帶路的半獸人離開。布丹整個人一震,隨即鎮定下來,呆立在原地,定定的看著紫川秀消瘦的身影消逝在夜幕中的小路上。

  在回去的路上,紫川秀的心情很壞,他滿懷希望的千里跋涉過來,結果卻被對方拒絕了。

  紫川秀一路悶悶不樂,那些帶路的當地半獸人小夥子卻用一種很崇拜的眼神看著他,讓他很驚訝:「你們怎麼了?」

  「大人,您不知道,我們接送過很多人去見長老,長老從沒有送誰送到大門口的,就連上次我們佐伊族的十三部族首領會議的首領們去參拜聖廟,長老也只是把他們送到殿門就是了。大人,您是第一個被長老送到大門口的,您一定是個大人物吧?」

  紫川秀笑而不答,雖然提議被拒絕了,但在那位眼高於頂的布丹長老心目中,自己還是有一定份量的,這讓他那受創的自尊心得到了一點安慰。

  在村頭,白川等人早就舉著火把在等著他了。看到他回來,不但他的部下們大大安心了,就連村子裡的村民也安心了不少,他去了這麼久不見回來,他的部下們早就急得冒火,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對村民發出各種各樣的威脅。這些威脅如果通通實現的話,就是整整一個軍團的魔族也應付不來,這給村裡的半獸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們紛紛祈禱這個素不相識的光明秀千萬不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掉下一根毛」來,不然,整個村子就很麻煩了。

  白川迎上來問:「大人,談判進行得怎樣了?」

  紫川秀搖搖頭,說:「布丹長老沒能答應我們的請求。」

  白川很樂觀的說:「沒關係的,以前沒有他們的協助,我們不是一直幹得很好嗎?我們總歸會一直幹下去的,直到把魔族打倒為止!」

  紫川秀含笑說:「對,我們一樣會幹下去的。」他嘴上說得響亮,心裡卻明白,如果沒有那位布丹長老的協助,沒有大規模的遠東全民起義,沒有那些迄今為止還停留在魔族陣營中的遠東種族聯合軍的反戈一擊,如果單靠自己所統帥的少數人類部隊想擊敗魔族王國的話,那將是不可能的。

  羅傑上來詢問說:「大人,天已經很黑了,我們是今晚走還是明早走?」

  紫川秀想了一下說:「我們就在村外宿營好了。明天早上再啟程。」

  夜晚,人類士兵紛紛在村外的林子邊上的空地上搭建起了帳篷,準備露宿。深夜,當眾人都已經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時候,紫川秀卻難以入睡。在厚厚的行軍毯上,他輾轉難眠,第一次,他對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業是否能取得成功產生了懷疑。

  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魔族的殘暴,也低估了遠東種族對暴政的忍耐力?他們能忍受人類貴族長達兩百多年的壓迫,為什麼就不能再忍受魔族一兩百年呢?魔族的統治才剛剛開始了,遠東民族已經習慣了忍耐,比起揭竿而起,他們更願意的是等待和觀望,他們抱有希望,期待著統治者明天會不會比今天更仁慈點,為了這個希望,他們可以忍受著目前的一切痛苦和災難。如果遠東民族普遍是抱有這種心態的話,紫川秀明白,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的。

  在他的戰略考慮中,半獸人、蛇族、龍人等善戰的遠東種族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一旦和魔族正面交鋒,他們將成為自己最可靠的後方支持和戰略兵員補給,同時也對魔族的後方造成極大的威脅。但他們如果站在魔族那邊的話,自己必敗無疑,跟隨自己一邊的所有戰士都將會以戰死告終,自己是不是該現在就把這場鬧劇結束了呢?

  一時間,紫川秀心裡想了很多很多,再也難以入睡。他披起了衣服出去,慘白的月亮懸掛在黑黝黝的林子樹梢上,夜靜如水。部隊的營地宿營在林子邊上,一邊是沉睡中的村子,一邊是靜悄悄的樹林,一邊是曠野荒涼,還有一邊,月色下的小路通往今天去過的聖廟。

  看著那一輪皎潔的圓月,紫川秀想到的卻是紫川寧,想起了她秀麗的容貌,心裡一陣陣的鬱悶,一陣陣的惆悵。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多愁善感的翩翩少年了,苦難的閱歷和崎嶇的命運,已經把自己年輕的心靈鍛練得如同歲暮老人一樣的平靜無波。他以為自己早已經把紫川寧忘記了,但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無法抵禦情感的誘惑,只是在戎馬倥傯的白日,那份思念一直被深深的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在這個人靜月圓的夜晚,感情卻突然強烈到無法壓抑,讓他回憶起那些遙遠的初春和仲夏來……

  阿寧啊,這個時候,千里之外,你 是否也對著這一輪明月出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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